馮大妹耳朵聾,沒有聽見,沒有回答。
“大娘”方果親走近,又一次叫。
馮大妹聽見叫聲,慢慢轉頭,眯眼看着方果親,許久,喃喃說:“伢仔,你叫我麼”
“大娘,我是叫你啊。”方果親蹲下去,緊緊握住馮大妹的手,說:“大娘,我是鄉政府的方文書,來看你老人家。”
“哦方文書幹部呀”
“大娘,什麼幹部,都是人民,幹部是人民中來的,也是人民的僕人”
“幹部好,幹部好,共產黨好”馮大妹沒有聽懂方果親說什麼,只有不斷地稱讚。
“大娘,幹部與人民是魚水的關係,彼此依賴的。”
“雨水要下雨麼”
“不是雨水,是魚水”
“哦,雨水,嗯,有雨纔有水,天上不下雨,哪裏有水呢”
跟這個老頭子說不清楚了,方果親伸手抓住被子,說:“大娘,我幫你洗被子。”
“不要了,伢仔,你不會洗的,我來洗”
說着,馮大妹就去拉被子。
“大娘,我會洗的,我在家裏也經常洗被子的。”
“哦喲,好伢仔,在家裏也爲娘洗被子的。”馮大妹笑了,露出缺了門牙的嘴巴。
“就是咯,老人家,身體不好,年輕人就要幫幫他咯。”
“好伢仔,好伢仔,知道做孃的辛苦。我幾個兒子,就沒有你這樣懂事”
方果親用手揉了揉被子,說:“大娘,我把被子提到小溪了,用榔頭打打,把齷齪打去。”
“噢,好,伢仔,我帶你去小溪邊。”
說着,馮大妹站起來,找榔頭。方果親則是把被子放進籃子裏,提起來。
“大娘,您找什麼呢。”方果親站在廚房門口問。
“找榔頭。”
馮大妹在廚房裏找來找去,嘴裏嘀咕:“記得放在這裏的,咋不見了呢。”
方果親進去四下一看,茅草廚房裏,已經好多時沒有燒火做飯了,很乾淨。除了一個黑黑的木頭櫃子,爐竈門口一條凳子,什麼都沒有。
方果親從廚房出來,又是四下一看,卻發現榔頭就在靠西面的牆壁下。
“大娘,榔頭在這裏。”
馮大妹還在裏面找,聽方果親叫,才顫巍巍的哦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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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大娘,你看,榔頭找到了。”方果親把榔頭舉起來,笑說。
“好了,大娘,你前頭走,帶我去洗衣服的小溪邊。”
“嗯,好,我帶你去。”
一說,馮大妹就在前面走,方果跟在後面。
出了門,向東南面走了崎嶇的小路,就看見一泓清水從山間流出來,發出潺潺的聲音。
冬季,山水不是很多,爲了便於洗滌,社員們在這裏挖開一個大炕。岸上,有幾個大而平整的石板,用來洗衣服用的。
冬季,水很清,水下面,粒粒鵝卵石清晰可見,其間,有小蟲和小蝦在自由自在地遊動。
方果親把籃子放下來,把被子拿出來,放在水中擺動。
“伢仔,我來幫助你。”馮大妹說着就要去拉被子。
“不用,大娘,你站在邊動,我一個人來。”方果親制止。
“你一個人拉的動麼”
“拉的動,大娘,你坐在石頭上休息吧。要不,就回家等我。”
“不了,我就站着。”
馮大妹滿意地看着方果親,享受幹部的關懷。
接着,拉起被子的一頭,擰緊,舉起榔頭打下去。
看着滾滾的髒水從被子裏流出來,馮大妹笑說:“人們說,榔頭一響,齷齪四倆。我老了,沒有力氣了,伢仔力氣大,齷齪才肯出來。”
方果親也不答話,繼續不斷地捶打被子。
沒有肥皂,被子的髒水是錘不乾淨的,方果親還想馮大妹表揚,繼續反覆捶打。
“算了,伢仔,不要再打了,還打,就把被子打破了,我的被子本來就很破的。”馮大妹提醒。
方果親這纔想起來,自己的想法與馮大妹的想法衝突,笑說:“哦,大娘,好了,就這樣了。我還想多打幾次,把齷齪全部打出來。”
“不打了,不打了,我這被子都用了十多年了,破了補,補了不知道有多少回,要是再破的多,就沒法子用了。”
“哦,好,大娘,我不打了,回頭我幫你送一牀被子來。”
馮大妹不相信說是要送被子給自己,以爲是爲自己補被子,說:“伢仔,你還會補被子呀”
“不是,大娘,我是說送一牀被子你”方果親拿着被子,走近一步,聲音增大。
“送被子我”馮大妹笑問。
“嗯,送被子你。”方果親一邊擰被子,一邊重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