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自認爲想到了個好主意，轉而替他療傷，又替他蓋上了被子，轉身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牀上人依舊合着雙眼，只是嘴角輕輕地勾了起來。
“我說，幫我查個人。”老君上了九天，直接去找司命君了。
“等會兒，等會兒。”一把年紀的司命君雙手顫抖地抓過簿子，埋怨道，“平日裏找你下個棋都不行，如今倒記得我了”
“誒你現在還小肚雞腸傲嬌起來了”老君扯過他的衣袖，“趕緊的，我急着呢”
“做什麼，沒看我給你正找着嗎”司命君一把年紀了，眼神不好，手也不便，顫顫巍巍地翻開簿子，查找着。
“你要找啥人來着”司命君手抖得根本停不下來，卻還是佔着司命君這個位子不肯放，就想着反正也死不了，乾脆就賴着這位置也省得自己被投放下界當個普通凡人來得好。“我說你，一把年紀了，也不找個徒兒幫幫你”老君精氣神好，直接奪了簿子自己翻看起來，“得，我自己來找。”
“切，等你有了徒兒再來教訓我吧，我的老頭兒仙友。”司命君也隨他去了，乾脆直接看他找。
“得，哪天我找來個徒兒，你可別羨慕我”老君嚷嚷着，“誒有了。”
“誰”司命君好奇心犯了，就湊前想看看什麼人讓老君如此上心。
“鉤吻，桃花仙與下界鉤吻妖族王子相戀所生”
“誒”司命君一驚一乍，“桃花仙不就是和你相交甚好的道友嗎”
“”他當然記得，也不用他提醒他。當年，她常送桃花酒給他品嚐，兩人也談得來。
可惜她與下界妖族私通，併產下妖孽之子，被玉帝知曉直接投入十八層地獄火煉，永世不得出來。
而老君曾見過那孩子一面，圓圓的胖臉，肉嘟嘟的小手，四歲大小，就愛跟在他後頭跑，撇去他的身份不說，也是個討喜的孩子。
沒能救下桃花仙，老君心裏也很是愧疚。
“怎麼那孩子居然沒死。”司命君不可思議道，“玉帝老兒居然任由仙妖之子逍遙在外”
“當年，桃花仙從誅仙台落入地府，直接押下十八層地獄。”老君沒告訴司命君另一件事。
那天晚上，桃花仙站在他窗前，手裏牽着不及五歲的孩兒，低聲道:“老君道友，小仙自知難逃罪責，只求老君能保住我這年紀尚小的孩兒。”
房內，老君背手立在窗前，與她只隔一扇窗子，默聲不語。
“老君，小仙求你，小仙不求老君能救我，只求保全我那可憐的孩兒。”
“小仙在此給您跪下了。”
老君看着窗上的影子一矮，低了下去，不由輕嘆一聲，低聲道:“我救不了你的孩子。”
“老君，求您了”窗外悽慘的聲音直刺耳膜，老君默然。
“娘，您不用管我，即使沒有那個人，我也照樣能活下去。”小孩開口，聲線低沉，壓抑着隱約的怒氣。
“不許胡說。”
“啪”的一聲響。老君能猜到那一巴掌有多疼，看來是下了狠心的。
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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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聲音再沒有響起。
老君嘆氣:“你走吧，把孩子留下。”
“謝老君，謝老君。”
女子哭嚥着摸過孩子的臉，一寸寸地摸過那熟悉的眉目，哽咽道:“好好跟着老君，他會保護你的。”
孩子咬牙，卻不說一句話，直挺挺地站着，身子微微顫抖，緊緊攥着拳頭。面上泛着怒氣。
“你這性子太烈，可要控制點，千萬不可得罪了別人。”女子輕嘆一聲，突然一咬牙，狠心站起來，急步轉身離去。
“爲娘走了，你可要多加保重。”
孩子看着自家的孃親離開，倔強地咬脣，愣是忍住沒流下一滴眼淚。
“進來吧”
老君打開窗子，靜靜地看着窗前的小人兒。
小孩兒擡頭，看見老君一句也未說，就靜靜地站着。
這孩子，脾氣犟得跟驢似的。
老君也不強求，索性隨他去了。
“何時想通了，何時去西廂左數的第一間屋子吧。”
他既然不願進他屋子來，就告訴他該住哪裏，也省得站在外邊一夜。
夏季炎熱，站一晚是不會受凍的，但老君還是放心不下，翻過身來看到窗上的影子，微嘆一聲，閤眼，再醒來見其依舊在那裏，再閤眼，醒來還是在那裏，反覆幾次終是失了睡意，索性在牀上撐起身子，拿枕頭墊上背，靠着牀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窗上的人影。
兩人均是一夜未睡，饒是等明月換作了太陽。
老君黑着眼圈出來，看到倒地而睡的孩子，那一半邊臉紅通通的，上面還留有鮮明的手指印。
一夜未睡對於一個五歲孩童而言確實熬不住。老君小心地抱起他進了裏屋。
“孃親”孩子呢喃的呻吟，似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眼角流下兩行清淚，翻來覆去，睡得極不踏實。
真是苦了這孩子。老君同情心氾濫，替他掖了被子，又去準備了熱騰騰的早餐。
鉤吻一下驚醒，呆愣地盯着牀頂，尚且還處在噩夢餘悸中。
“既然醒了就喫點東西吧”老君將熱了好幾回的粥遞給鉤吻。
鉤吻回神，冷漠地看了一眼老君，接過粥一口飲盡。
老君將鉤吻安排在西廂，基本不讓他出去，也沒和其他人說起過他。
桃仙兒上誅仙台的那天，老君並沒有告訴他，只是一大早就出門了。
桃仙兒披頭散髮地跪在誅仙台上，面上清冷一片，沒有過多的表情，冷漠得如同一個任人擺佈的玩偶。
老君在人羣中，默默地看着兩天將左右夾持着桃仙兒，將其拖至誅仙台前，前方便是那深不見底的雲霄。
人羣開始沸騰，衆多仙友竊竊私語，還有人起鬨道:“誅了這罪仙，誅了她。”
桃仙兒半笑半諷地轉過頭來，掃過那沸騰的人羣，直到看到那默不作聲站立的老君。
老君朝她微點了頭。桃仙兒瞭然，淡笑開來，回了一個溫柔的笑容，無聲開口道:“好好照顧我的孩子。”
然後縱身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