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他明明不認識,只是一見之下心裏卻沒來由的生出一股親切感,就彷彿上輩子見過一樣。他也注意到了,那小姑娘在盯着他看,那雙妙目中似喜非喜、似悲非悲,總之看了讓人沒來由的覺得心裏發酸。
可他在她那樣的目光下竟然會感到有點心酸,目光一觸不敢再看,裝作若無其事的就從她身邊走開了。她好像,很失望吧
苗楚河輕輕嘆了口氣,努力摒除腦子裏涌上來的胡思亂想。
第二天,陸小暑帶着杜鵑、紅萼,主僕三個換了男裝,索性就到武功侯府外巷子口處的酒樓上等着,要了個二樓臨街的包間,盯着那邊出入的動靜。
守了兩天,終於看到自己人飛奔而來打手勢比劃一番,陸小暑便知後邊的馬車裏就是苗楚河了,於是連忙帶着杜鵑、紅萼下樓,上了馬車,只等侯府的車一出來便跟上。
苗楚河這一回去的是後海,好像是去赴什麼約,見他下車,陸小暑主僕便也下了,悄悄尾隨。
誰知沒走多遠,就看見苗楚河身邊的一個小廝朝着她們走過來,陸小暑手心一緊,站着不動。
那人走近前,朝陸小暑拱手施了一禮,客氣道:“這位公子,我們家三爺有請。”
“請我”陸小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
“是,請吧,公子”那小廝點點頭。
“請”陸小暑暗喜,微笑着擡了擡手,隨同那小廝過去,杜鵑、紅萼相視,不遠不近的跟上。
苗楚河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直裰,揹着雙手站在剛剛抽出嫩芽的垂柳下,越發顯得清新出塵,氣質清雅。
“公子”陸小暑的心怦怦劇跳,下意識握着的手心裏滿滿是汗,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苗楚河纔好,彆扭了片刻才試探着叫了聲“公子”。
苗楚河微微一笑,說道:“在下安琰,是武功侯的義子,姑娘一路尾隨,不知有何貴幹”
陸小暑訝然睜大了眼睛,頓時窘得臉上微紅,心中更是暗暗喫驚:趕車的是藍絲特派的,跟蹤很有一套,沒想到還是被他發現了。也就是說,武功侯府,果然非同尋常。
“我,我沒有惡意的”陸小暑慌忙搖手,支支吾吾說道:“我,我就是”
她目光一掃,見那小廝和杜鵑、紅萼都遠遠的避開,顯然並不能聽到他們的談話,便放了心,說道:“我那天在琉璃廠外見過你,你跟我哥哥的一個朋友很像,所以”
“你哥哥的朋友”苗楚河眼睛亮了亮,彷彿十分感興趣,同時也有點緊張和期待。
陸小暑不動聲色觀察着他的神色變化,心中暗暗有了底:看來,他應該是真的失憶了,也一直在尋找屬於自己的過去
果然,苗楚河忍不住便問道:“你哥哥是誰哪裏人朋友他的那個朋友,你很熟悉嗎叫什麼名字有沒有來過京城”
陸小暑笑道:“我哥哥那個朋友叫楚河,是江西豫章人,他應該沒有來過京城,去年出了事,我隱約聽說不在人世了。沒想到看見了你。我一見你就覺得親切,就好像看到他一樣。”
苗楚河聽了不覺有些失望,卻也溫和的望着陸小暑笑道:“我見了你也覺親切,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陸小暑心中一暖,脣邊不覺漾起笑意,果然是最疼她的小舅舅,即便失憶了也沒有完全忘記她。
“我姓陸,叫陸箏。”陸小暑微笑着仰起頭看他。
“陸姑娘,”苗楚河便點頭一笑,擡頭瞥了一眼杜鵑和紅萼,道:“你一個姑娘家,雖然女扮男裝了,可明眼人哪有看不出來京城不比別的地方,若是遇上什麼居心叵測的壞人就不好了你們幾個小小女子膽子也太大了些至少要有得力的家人跟着纔好。”
陸小暑眼珠子一轉,一撇嘴便喪氣的說道:“我沒有什麼得力的家人啊,就只有着兩個丫頭”
苗楚河不由得挑眉,忙問道:“怎麼會你的父母呢你哥哥呢你不會一個人來京城吧”
陸小暑頓時露出略顯尷尬又有些不服氣的表情,做錯事的孩子般微微垂下了眼皮,小聲說道:“我爹和繼母要給我議親,要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所以,所以我就帶着杜鵑和紅萼打算來找我嫡親哥哥
,可是好些日子了也沒有找着”
獨在異鄉,孤零無依,看到一個長得跟兄長好友相似之人,流露出驚喜歡欣之情,實屬正常。不對
“那日明明看到你身邊有位小公子”苗楚河的聲音有些困惑。
陸小暑一怔,這纔想到周釋之,不由暗道那傢伙壞她好事,便胡亂扯道:“那人啊,那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誰,那日他的馬車撞了我一下,我的腳扭着了,他正要扶着我去看大夫呢”
“原來是這樣”苗楚河竟然沒有半點懷疑,不由嘆道:“那你還算是遇上好人了京城裏飛揚跋扈的貴家子弟可不少,也沒少在城中鬧市橫衝直撞的,你以後看見了,最好躲得遠遠的那些人大多不講理,萬一把你撞着了喫虧的可是你”
像你這麼清秀俏麗的小姑娘,只怕還會更喫虧
苗楚河突然覺得,自己對這小姑娘居然有點兒牽腸掛肚的放不下了。
“嗯”陸小暑心中也覺溫暖,眨了眨清亮的眼睛嫣然笑道:“其實我覺得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可怕啊至少你就很好嘛你可是堂堂武功侯府的爺啊”
苗楚河不覺“嗤”的笑出聲來,自嘲般笑道:“我可不是什麼勳貴子弟,侯爺對我有恩,不過是侯爺的義子罷了”
“原來如此”陸小暑點點頭,似乎想不通般偏頭問他道:“那你的爹孃呢你怎麼會做侯爺的義子呢不過也很厲害了,一般人可做不成侯爺的義子呢”
苗楚河不欲再繼續這個話題,溫和一笑,說道:“你哥哥在京城裏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他在京城裏有什麼朋友或許,我可以幫你找找他。”
“真的嗎”陸小暑又驚又喜睜大了眼睛,有些遲疑說道:“你,你不會覺得我不孝、覺得我不是個好姑娘嗎”
“怎麼會”苗楚河搖搖頭,下意識便道:“你一看就是個好姑娘,定是你繼母做的不對。”
陸小暑見獲得他的認同彷彿十分開心,可是開心沒過幾秒鐘又忍不住沮喪,說道:“可惜我只知道我哥哥在京城,他叫陸琦,至於在哪兒、做什麼我也不知道”
“這”苗楚河頓時有些犯了難。
陸小暑難掩面上的失落,勉強笑道:“沒關係的,我慢慢的再找他就是了你是不是還有事我就不耽擱你了嗯,往後我如果有事需要你幫忙,可不可以去武功侯府找你呢”
苗楚河見自己沒能幫到她也覺得有些鬱悶,便點頭笑道:“你今後有事當然可以去侯府找我”只是,侯府的門房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她一個小姑娘去求見,未必能見得到他。
“那就太好了”陸小暑彷彿沒有聽出他話中的遲疑,歡然拍手笑道:“雖然你不是我哥哥的那個朋友,可是跟他一樣都那麼好我想如果我哥哥認識你,一定會同你成爲朋友的”
苗楚河叫她這話說的不禁笑了起來,那種關心她、想要保護她的感覺更加強烈了,不知哪裏來的念頭涌了上來,忍不住脫口說道:“你一個姑娘家帶着兩個丫頭住客棧也不甚方便,要不然,你隨我回侯府吧你哥哥的事慢慢打聽就是”
陸小暑同他七彎八拐的扯閒話,目的正在於此,就算苗楚河不主動邀請,她也會想方設法將他往這上邊引的,見他這麼快就主動說了出來不由大爲歡喜,卻是面上一怯,遲疑道:“這樣行嗎會不會太麻煩你了我,我可不太懂得侯府的規矩呢”
苗楚河見她這副怯怯的神情更加覺得她可憐,便忙柔聲道:“不用擔心,你是個乖巧的姑娘,只要謹言慎行就可以了,別的不用理會。”
“那我可真就去了”陸小暑嫣然一笑,忍不住又誇了苗楚河幾句。
苗楚河見她這樣忍不住“撲哧”又笑了,搖搖頭嘆息道:“你這小丫頭,真難爲你是怎麼到的京城的你就不怕我是壞人、把你騙進侯府賣了嗎”
“纔不會呢”陸小暑聽他這麼說半分遲疑都沒有,笑道:“我能分得清好人壞人的,你一定不會騙我的”
苗楚河聞言大笑起來,說道:“你住在哪家客棧我陪你去取行李吧”
行李陸小暑脣邊的笑容頓時僵了一僵,她哪裏有什麼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