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馬車,任志賢的眉毛便挑得老高,滿心的不樂意。在他眼中,這院子又狹小又沒品位,怎麼住得
時玉梅也略略有些失望,只是依賴孃家幫襯,做到如此也算過得去了。要跟時家府上比這兒自然是比不上,但比之孟縣中的富裕人家也不差。
待進了屋子,屋裏的傢俱樣樣備得整齊,時玉梅便又高興起來,指揮着翠珠等進進出出的搬東西。
“餘管家,這是你們大少爺安排的地方沒有別的了玉梅享福慣了,住這兒恐怕會不習慣吧”任志賢叫過餘管家沉聲問道。
“這兒地方清淨,附近住的也都是好人家,正適合大姑爺您用功您和大姑奶奶兩人帶着幾個奴婢住這兒已是綽綽有餘了大少爺說了,若您不滿意,往後再自尋便是”餘管家不卑不亢陪笑道。
任志賢哪兒有能耐自己備置聞言拉長着臉哼了一聲不言語,卻又問道:“這個月的生活費呢可帶了來了”
餘管家道:“已經盡數交給大姑奶奶了”淡淡陪笑道:“您是讀書人,老奴怕那銅臭味招您不喜”
任志賢的臉色更加難看,卻是半點法子也沒有,一跺腳道:“罷了,東西擱院子裏頭,你們便回去交差吧等等,這房子的地契呢也一併交給大姑奶奶了”
“地契”餘管家茫然道:“老奴沒有什麼地契啊這房子是府上公中的銀子買的,地契自然留存在公中。不過大少爺說了,您和大姑奶奶儘管放心住便是”
任志賢終於跳起腳來,“這麼說這房子是時家的了”
“公中銀子買的,自然是時家的。”餘管家面上依舊保持着勉強的笑意,心裏鄙視得不成樣,心道這種話你也問得出來,還是個讀書人呢,沒廉恥到了這一份上,也算是個奇才了
任志賢不覺大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恨不得指着餘管家的鼻子破口大罵一番,然後帶着老婆小妾出門揚長而去可惜,一文錢憋死英雄漢,他倒是有這個想頭又哪裏有這個膽量。
“若無別事,老奴就先告辭了天色不早,老奴還得趕回去給大少爺交差呢”餘管家微微彎腰說道。
“滾”任志賢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心底大大的一口惡氣這纔算出了。
餘管家微微一笑,根本不在乎他的態度,又進去同時玉梅道了別,仍舊帶着兩個小廝、命車伕趕了馬車匆匆離開。
他們剛走任志賢便衝到時玉梅面前,問她生活費在哪兒
“你幹什麼”時玉梅立刻警惕起來,說道:“這是我們一家子的嚼用,你休要拿出去胡天胡地鬼混去了”
“我問你有多少”任志賢不耐煩。
時玉梅沒好氣道:“一百兩”
“才一百兩”任志賢冷笑道:“你們時家莫不是如今只剩下個空架子了吧堂堂的大小姐,一個月才捨得給一百兩”連在外頭喫頓好的都不夠
時玉梅亦冷笑道:“只可惜我如今不但是時家的小姐,更是任家的媳婦,你呢你又交了多少在我手裏”
任志賢冷冷盯着她,冷哼一聲,聲稱乏了要休息,硬是將翠寶拉了去伺候,丟下時玉梅主僕兩個繼續收拾。
時玉梅氣得不停碎罵,翠珠忙陪笑相勸。
任志賢沒想到的是,不但家中嚼用一點兒活動的餘地也無,就連這孟縣城中各大酒樓商鋪也都變得小氣了起來,居然一個個的都不肯再給他記賬賒欠了任志賢先是不明白,轉念一想方猜到定是時鳳舉幹下的好事,不覺又羞又怒,加之在狐朋狗友們面前失了顏面,每日裏跟時玉梅吵鬧,鬧得天翻地覆,無一日安靜的。
再說餘管家一字不差回稟了時鳳舉孟縣的事,時鳳舉混不介意只淡淡一笑命他退下。一時又有管庫房的管事前來回稟:蕉園的諸多擺設、陳設俱不見了,無法對的上數入庫
時鳳舉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自己的姐夫順走了,便道:“開個單子便可,別忘了在冊子上註明了,就說丟失了吧”
那管事也心知肚明,忙陪笑應聲而去。
時鳳舉不覺長嘆了口氣,想那大姐夫,回了孟縣見被自己如此這般掣肘不能手裏散漫的快活,不知會惱怒成什麼樣別的不管,別把氣撒在大姐身上便是了
不料,這天天矇矇亮,時鳳舉和桑婉還相擁着在睡夢中,被李嬤嬤一陣驚慌失措的拍門聲驚醒。
“大少爺大奶奶不好、不好了三小姐的芙蕖軒失火了”
“什麼失火”桑婉心頭大震,二人忙穿衣起身。
“三妹現在怎樣火勢控制住了嗎”時鳳舉臉色冷沉。
“怎麼好端端的會失火呢大少爺,咱們快過去看看吧還有娘那裏,先不要驚動,省得嚇着她老人家”桑婉亦忙道。
李嬤嬤道:“已經叫了人過去救火了,那火勢如今怎樣也不好說三小姐被燒了些頭髮,想是被煙燻的,暈過去了,這會兒在一旁的綴錦樓中,老奴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
桑婉和時鳳舉聽畢忙裹了披風帶人往那邊去。
火勢已經控制住了,只有小搓還在燃着,但仍可見陣陣濃煙直衝天空,空氣中菸灰亂飛,瀰漫着一股嗆人的味道。
桑婉忍不住掩口咳了起來,時鳳舉忙護住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咱們就別過去了,去綴錦樓吧”
桑婉點頭。
不一刻大夫來了,給時蓮施了急救終於悠悠醒轉,她似是被嚇得慘了,見了時鳳舉和桑婉大哭了起來,彩雲也在一旁哭個不停。李嬤嬤便命人將彩雲帶下去休息,叫了紅葉在一旁伺候着。
桑婉安慰好時蓮,讓時鳳舉迴避,叫人爲時蓮更衣洗臉,這才發現她的腿上傷了老大一塊,皮肉都給燒壞了,只怕將來會留疤
李嬤嬤等嘆息不已。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失火”不知哪個嘴快的早已跑去告訴了王氏。王氏一聽又驚又怒又急,忙忙穿了衣裳就奔過來了。
“母親”時蓮悽悽惶惶從枕上擡起頭來,向王氏叩首道:“母親,都是女兒不孝、都是女兒不孝,驚擾母親了”
“彩雲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王氏見她人無恙,心中便惱怒起來。
“娘”時鳳舉從外邊進來,扶着她道:“三妹嚇得不輕,大夫剛剛開了安神藥給她喝了,咱們外邊說去吧”說着將王氏扶了出去。
桑婉朝時蓮點點頭,命人好生照看也隨了出去。
時鳳舉早已問清緣由,原來是時蓮昨晚抄佛經時間長了點,睡覺時外廳忘了熄燈,窗戶又沒關嚴實,結果被風吹倒油燈點燃了桌布,便引起了這一場大火。
“暫時就讓三妹住在這綴錦樓吧好在人都沒事,那屋裏也沒什麼要緊的東西,沒了就沒了,等天氣暖和些再叫人收拾重建便是。娘您也別往心裏去了”時鳳舉勸道。
“哼”王氏冷着臉,忍不住道:“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做事情毛毛躁躁的還說抄佛經盡孝爲我積福呢,這倒好差點兒沒把我嚇沒了半條命”
“娘,這是個意外,誰料得到呢”時鳳舉笑道。
王氏嘆了一聲,問桑婉道:“大夫怎麼說都傷了哪裏了”
桑婉便道:“大夫說受了驚嚇,得好好調息一陣子。頭髮燒着了,手上也起了幾個泡,不過不要緊。只是左腿小腿上,卻,卻燒傷了有近半尺長、半個手掌那麼大一片,挺嚴重的,大夫看了說只怕會留疤”
“豈有此理”王氏一掌拍在桌子上,這回是真氣惱了,抱怨道:“不早不晚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這一檔子事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叫我省心了洪家過幾天就要來接人,這可怎麼是好”
時鳳舉與桑婉相視一眼,不語。
王氏自嘆自怨了一陣,皺眉道:“鳳舉,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辦”
時鳳舉嘆道:“娘,這哪兒還用問啊三妹現在這個樣子,怎麼上的了花轎呢難不成讓她上洪家養傷去不成”
王氏一時語塞。照桑婉說她腿上傷得那麼嚴重,沒有半個月二十天恐怕是好不了,洪家公子是納妾又不是供祖宗,哪裏會情願把個人擡回去養病伺候再說了,她的腿上傷成了那樣,人家公子還能看得上她嗎
“罷了”王氏嘆道:“少不得舍了我這張老臉,等天亮了便叫人去退了這門親吧那丫頭沒福,怨不得別人”
“也只有如此了”時鳳舉亦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