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叫我一聲,這都掌燈時分了咱們在這屋裏一呆半日,叫丫頭們怎麼想呢”桑婉不由抱怨嗔了他一眼。
她一貫如此時鳳舉早習慣了,聞言笑道:“這院子裏都是咱們使出來的人,誰敢亂嚼舌頭根呢偏你總是小心過度”
一邊說二人一邊下炕穿鞋。
這廂還未穿好收拾整齊,只聽得柳芽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傳來,“大姑奶奶,您這麼來了”
桑婉嚇得差點兒崴了腳晃了晃,手忙腳亂的趕緊穿鞋。頭頂上傳來時鳳舉一陣低笑,她忍不住擡眸瞪向他,“你還笑得出來要是叫你大姐進來看見了,不知會在娘面前說什麼呢”
“那你別起來不就行了”時鳳舉好笑。
別起來桑婉低頭看看自己有些褶皺凌亂的衣裳,還有略微鬆動來不及整理的髮髻,正在發怔,時鳳舉已經打橫抱起她放她躺在炕上,替她脫了鞋子,低笑道:“你躺着便是,我出去看看”
那廂時玉梅瞅了柳芽一眼哼道:“怎麼這時候我不能來怎麼的”
“大姑奶奶這話奴婢可不敢當,您折煞奴婢了大姑奶奶快請”柳芽又是高聲叫道。
時玉梅忽然站住腳,瞅着她道:“請便請,你這麼大嗓門做什麼我又不是聾子”
“這幾日府中處處熱鬧嘈雜,奴婢跑來跑去的傳話,不大聲點兒旁人怎麼聽得清呢誰知這會兒還改不過來都是奴婢不好”柳芽忙陪笑說道。
聽她提起時蓮這一場熱鬧婚事,時玉梅雖然沒有參加,卻也能夠想象得到當時的熱鬧,心裏更是發酸,臉色比之剛纔更沉了兩分,冷冷道:“就這麼點兒場面便樂顛顛成這樣,沒見識”
柳芽絲毫不覺時玉梅話中的鄙視,老實的點頭笑道:“奴婢哪兒敢跟大姑奶奶您比呢奴婢自然是沒見識的”
時玉梅不軟不硬碰了個釘子,待要怎樣又覺有失身份,便忍住了心頭的氣,一邊往裏走一邊道:“你主子呢是不歡迎我還是怎麼的,怎麼不見人影呢”
柳芽訕笑正不知該如何說起,只見時鳳舉從暖閣中掀起簾子出來,笑着叫了聲“大姐”
“你也在啊”時玉梅倒嚇了一跳,不由朝暖閣方向瞅了瞅,“都這時候了怎麼不點燈呢”
“哦,”時鳳舉便隨口笑道:“我剛從書房那邊過來,才知婉娘身子有點不適正裏頭躺着歇息呢大姐來可是有事”
時玉梅聞言便沒再說什麼,嘆了口氣,卻沒多言。
時鳳舉明白她有話要說,命人上了茶使個眼色皆摒下,這才又笑道:“大姐有話但說無妨。”
時玉梅欲言又止數次,終是開口嘆道:“我明日便打算家去了我能有什麼事兒呢,還不是家裏那些煩心事,二弟你那麼聰明,有什麼不知道的。”
時鳳舉的確知道,事實上時家沒有人不知道,能讓時玉梅如此難爲情的,無非是她的丈夫又發牢騷了
“我已吩咐了金管家每月月初給大姐家用銀子,莫非金管家沒有照做嗎”時鳳舉眸光微斂。
“沒有沒有”時玉梅忙道:“每月初一金管家都會派人送銀子過去,沒一月漏掉,只是,只是你也知道,你大姐夫朋友多,經常又是詩會又是以文會友的,開銷方面有點大”
時鳳舉心中暗歎,卻不打算就此縱容這位驕傲得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大姐夫了。這銀子他幫還真就白幫了,人家非但不會感激,只怕胃口倒會越來越大單看時家辦喜事他連面都不露,過後卻打發妻子來要錢自己躲在背後半個字也不吭,可知他心裏根本不把時家放在眼裏這種人,他何必要幫
時鳳舉下意識想起當初桑婉脫口提到的不如勸大姐和離的話,心裏居然有兩分動搖起來。若一直如此,倒不如和離來的乾淨
“沒有銀子參加詩會,你姐夫那些朋友一個個都不太待見他了,平日裏也有什麼聚會也不叫他,你姐夫心裏惱火,便在家中撒氣兒說什麼閉門造車腦子都僵了,什麼時事動態也不知曉,還怎麼進益別說下一科,只怕下下科也中不了唉,我真是愁死啊,他如今
這樣,根本沒法子靜下心來溫習功課,若一再考不中,大姐將來還有什麼指望呢二弟啊,要不,要不我給你寫個借條,你再幫幫我們吧”
時鳳舉這後一句話只是試探試探自家姐姐的心意,見自己話音剛落大姐臉色便微微的變了,就懊悔自己不該開這個口。
果然,時玉梅帶了兩分不快道:“我就是請你幫幫忙,你若不願意、覺着我這個做大姐的佔了你們便宜直說便是我也不會因此便怨你。畢竟這本來就不該是要你管的事兒,我也不是那等不講理的是,你大姐夫脾氣是有點兒古怪,可他也是個正經人,雖然有的時候說話有點兒不好聽,從來沒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兒你拿他同你二舅爺比我也沒什麼好說,誰叫你二舅爺運氣好呢可你也不該如此貶低你大姐夫吧我一個婦道人家,丈夫便是我一生的依靠,他的前程便是我所有希望所在,你讓我趁早自己打算,我能打算什麼你這不是分明不安好心嗎”
說着又氣起來,忿忿道:“從前你是斷斷不會對我說這種話的,是不是什麼人在你面前挑唆了誰這麼壞心眼缺德,就看不得我好、非要我家破人亡才甘心是吧”
時玉梅說到這後兩句話,徒然提高了聲音,有意無意朝暖閣方向瞟去。
桑婉一下子坐了起來,有些莫名其妙。
時鳳舉姐弟倆說了什麼她在裏邊沒聽清,但時玉梅這怒氣衝衝的一句話分明衝她,不禁令她有些惱火,不知自己好端端的哪裏又得罪這位菩薩娘娘了
“大姐”時鳳舉暗自自嘲,心道這回歪打正着,雖不是婉娘挑唆,到底這話也是她說過的自己纔會這麼想,可婉娘也是一片好心大姐這樣反應,暗地裏卻是委屈了婉娘了。
“大姐,您就當我一時嘴快胡言亂語行不我給您賠不是了您別多心,哪兒有人背地挑唆呢”時鳳舉忙笑着連連賠禮。
時玉梅見他這樣,反倒不好再說什麼了,便又道:“我就是那麼一說,二弟,你可別往心裏去”
“大姐這話見外了咱們是至親骨肉,我怎麼會往心裏去呢”時鳳舉忙又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時玉梅又道。
“對了,不知大姐用過晚飯了沒有”時鳳舉笑問。
時玉梅這纔想起自己的弟弟應該是還沒喫飯,只得起身笑道:“我在娘那裏已經用過了,那,我就不打擾你,先回去了”
時鳳舉點頭起身相送:“大姐慢走”
時玉梅見他半句也不提給銀子的事,心裏微微失望,只是都起身告辭了,讓她再開一次口她也覺得難爲情只得嚥下,勉強笑笑而去。
時鳳舉送她出去便回了暖閣,此時柳芽、杏枝已進來點了燈,正伺候桑婉起身。
桑婉見時鳳舉進來,便命二人去打水洗臉,這才問時鳳舉道:“剛剛大姐說那話,可是我又哪裏得罪了她不是”
時鳳舉就知道她定會問自己這個,忙笑道:“沒有是我一時不察說歪了話令她錯了想頭,真的跟你沒有關係”
桑婉擡眸深深瞥了他一眼,片刻方“哦”了一聲。她要是信他那就怪了
時鳳舉苦笑微微搖頭,忙拉住她摟着她肩膀笑道:“婉娘,你別胡思亂想,大姐纔剛回來,你二人連話也沒多說兩句,你怎麼會得罪了她呢”
桑婉淡淡道:“胡思亂想的那一個不是我,是她。你用不着同我說這些,我沒事”
一時柳芽等端了水進來,便淨面漱口,不多會便叫人擺飯,與時鳳舉一同用飯。
時玉梅想到回孃家時在丈夫面前誇口說下的話,心中頓時一陣煩躁,一時怨自己的丈夫不爭氣一時又怨兄弟太不給情面。左思右想無法,最後只得硬着頭皮跟王氏開口,撒了個慌從王氏那裏拿了四百兩銀票方作罷。
桑于飛上京時間趕得很緊,七八天之後便踏上了上京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