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妻居一品 >第四百二十七章 風暴
    文熙帝坐於高位的龍椅上,面前兩頭翹起的玄色書案上放着打開的奏摺,清正藏鋒的字體,見慣了好字的文熙帝也有不由暗叫一聲好,文熙帝好文章,好書法,由此纔會有文華殿的講經。

    文熙帝落在奏摺主人尹承善身上的目光又多了幾分的欣賞,太祖皇帝曾經有過命令,官員程奏給皇帝的奏摺必須用方正的宋體字,由此官員大多專心於練習宋體。

    尹承善不僅宋體寫得好,還會多種的字體,着實讓文熙帝意外,在文華殿獻上摺子,說明他並非單純是朝廷命官,還有一個身份儒生...在諸多穿着官服之間的尹承善格外的顯眼,一襲儒衫儒雅清俊,文熙帝對尹承善多了幾分的親近。

    “唐亂於擁兵自重的節度使,禮法上亂於天之驕女的驕奢淫逸,至使禮樂崩壞,公主張狂時,不尊婦道,不敬夫君,不守爲妻之道,且蓄養面首,乾坤顛倒,陰陽不協,干涉朝政欲行女帝之道,如此唐焉能不敗”

    老大人們一個個對女子參與政事深惡痛絕,往常顧忌着安國夫人,如今安國夫人卸甲歸田,在王府含飴弄孫,他們自是暢所欲言了,況且在文華殿無論他們說得對於錯,文熙帝都不會怪罪他們,這是相對言論自由開放的地方。

    文熙帝作勢認真傾聽,老大人們滿口的之乎者也,引經據典...尹承善沉默的坐在一旁,低垂着眼瞼,等他們說古說得差不多時,尹承善緩緩的起身,面向文熙帝跪坐,”陛下。”

    文熙帝彷彿一下子來得興致,雙手放在了書案上,“尹卿,講。”

    文熙帝經歷過太祖皇后。又視安國夫人爲最信任的人,對安國夫人委以重任,在對待才學驚豔的女子上,文熙帝看得更遠。很少認爲這樣的女子是不守婦道,牝雞司晨。

    太祖皇后故去,安國夫人逐漸淡出朝堂,文熙帝再難找到讓他心折的傑出女子,他確信尹承善的想法一定會有別於旁人,如此纔不負他看重提拔他。泯於衆人,人云亦云的話。尹承善便不是他欽點寄予厚望的首輔之才。

    尹承善猜到幾分文熙帝的心思,師承寶親王,太祖皇后的事蹟他如雷貫耳,當初爲了研究能影響文熙帝的人,他仔細的看過安國夫人的生平,想過如何捏住信陽王府的軟肋,如果與信陽王爲敵的話...他後來知曉知己好友是信陽王,尹承善並沒放鬆過對安國夫人的試探。只是他目的改變了,如今是保護下信陽王府。

    隨後他娶妻丁柔,尹承善從沒小看過他的妻子。也因爲信任她,尹承善才會放手利用一切...因爲他知曉丁柔並非尋常的女子,她同安國夫人是一類人,他可以放心將身後交給她。

    只是經過昨晚,尹承善記得丁柔喜極而泣的眼淚,原來再出色的女人也需要男人的維護,他得身體力行的維護保護,當她倦怠時有個安穩棲息之地。

    “臣贊同諸位大人的說辭,但臣以爲...”

    尹承善揚起腦袋,一改在朝堂上的內斂。此時的他有儒生的狂放之姿態,有鷹擊長空之心,“臣以爲有些女子不安於相夫教子,不安於內宅宮闈可行。前有輔佐先帝開國立業的太祖皇后,後有鎮守北疆數十年,遠征北元的安國夫人。如此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當受世人推崇。”

    “若照你這麼說,前朝公主幹涉朝政,驕奢淫逸有違倫常就可以當做看不見”

    “就是啊,蓄養面首的女子將丈夫至於何地”

    “尹大人說得得兩位是鳳毛菱角的女中豪傑,然有太多的女不懂得自知自醒,才疏學淺,張揚任性,若是讓這樣的女子出入朝堂天下危矣,女子主政乃禍患根源。”

    尹承善挺直了腰背,“首先諸位大人忽視了一點,如太祖皇后安國夫人確實鳳毛麟角,但她們身上有一共同特質。”

    “尹大人是不是說她們是師徒。”

    帶有濃濃嘲諷的聲音從旁邊人口中傳出,尹承善眼角餘光掃過說話的人,是他啊,楊和不屑於之交戰的今科狀元,他是將自己當成踏腳石了,可笑之極,這輩子只有自己踩別人,斷不會被一徒有其表的人當做楊名的踏腳石。

    “世人皆知她們是師徒,你還用當面同我說起狀元郎好不容易發現這點,不代表旁人不知。”

    尹承善的話引來文華殿的人哈哈大笑,文熙帝也笑着搖頭,鋒芒畢露,意氣用事。這孩子性子也是個烈性不受委屈的。

    文華殿中的學者,狀元少,大多是進士及第,俗語說文無第一,武無第

    二,文人中爭勝之心也不少,遙想當年科舉一招落敗,但誰都不會想着直到今日才學上還不如當年的狀元。

    尹承善在科舉應試上敗於楊和,但如今天下人誰不認識尹探花楊和是留在陛下身邊,但做得是清客,尹探花卻成了天下第一知府,屢次立下功勳,不說在兩廣,在廣州城中無人敢於向背。

    尹承善才是他們學習的榜樣,而嘲諷狀元,他們都是樂意做的,雖然眼下狀元非他們那科的狀元。於他同樣的狀元也是滿臉的不屑,因爲他,狀元都被嘲笑了。

    江浙歷來都是科舉考試取士最多的地方,分屬江浙派系的人笑得格外的大聲,尹承善已經是派系後起之秀,同鄉,同科,姻親是官場上三大天然盟友,由此尹承善的支持者並不少。

    文熙帝笑呵呵的問:“別給朕打馬虎眼兒,尹卿,說說她們有何共同之處”

    文熙帝手指點了點,“他還太嫩遠不是你的對手,難爲他降了你的身份。”

    文熙帝看似責怪尹承善,但那種親近引得多少人羨慕,同今科的狀元相交都低了身份得皇帝首肯,尹承善將來的前途極爲的光明,官場上沉浮的人心裏都有了小九九。

    尹承善前途看好,但卻不好打壓,同時尹承善的報復心也讓打算設計他的人有了顧忌,他背後的實力不容輕視。

    ”遵旨。“尹承善深吸一口氣:“臣以爲青史留名的傑出女子並非因爲她們的才學,讓世人敬仰後人讚歎得是她們高潔的品行,這等女子並非罔顧倫理道德,相反她們比任何人都遵從理學,不以一身本事侮辱夫君,不以顯赫的功勳無視世人,不以尊貴的身份行大逆不道之事,不做欺男霸女蓄養面首之事。”

    “這...”

    朝臣有些迷糊,怎麼聽起來同他們方纔說得很矛盾呢文熙帝脣邊露出瞭然的笑容,是應該讓這些迂腐不化的人開開眼界,如果母后還在的話,一定會欣喜的世上有尹承善,不過關係不會太遠就是了。

    文熙帝仔細一琢磨,眼裏閃過戲謔,好小子,你在這等着朕呢欺壓夫君欺男霸女...大逆不道...暗指得是不是嘉柔文熙帝孫輩並不少,在孫女外孫女中唯獨對嘉柔另眼相看,是因爲她性子像母后...

    “尹卿,此話何解”

    文熙帝眼中的戲謔輕鬆少了幾分,眸色凝重,關乎帝位對他而言是重之又重的大事,大逆不道對他影響太重。

    “太祖皇后隨着先帝打下江山,在征戰天下時太祖皇后多次解先帝於危難中,得開國重臣的尊重,可有哪位聽過太祖皇后以功勳脅迫先帝誰見過太祖皇后分權自立臣看過太祖實錄,太祖皇后尊重先帝如同往日,在江山危險之時,太祖皇后平定隱王之亂,擁躉陛下繼位,退居後宮照料太祖皇帝,面對至高權柄不屑爲之,不是品行貴重太祖皇后記憶最深始終是爲人妻,爲人母的責任。”

    尹承善擲地有聲,雖然他猜到隱王之亂並非那麼簡單,其中有很多的變故,但冠冕堂皇的話必須得說,而且是理直氣壯得說。

    “師從於太祖皇后的安國夫人,同樣當爲女中豪傑,輔助信陽王征戰北疆,並且爲帝國教養出如今的信陽王,歸來後着力爲帝國培養能征慣戰的將軍。你們可曾聽聞她們不守婦道,品行不端安國夫人守寡半生,何曾有過越舉之處再尊貴的身份,她依然是信陽王太妃,齊家的媳婦。”

    “再往遠了說,易安居士詩詞冠天下,後半生輾轉漂泊於江湖,做得詩詞最多最爲動人的是回憶同夫君之間的深情,以宋的風氣,以及易安居士才名還怕沒有入幕之賓”

    尹承善聲音拔高了幾分,“對於驕奢淫逸,看重的好東西都會搶過來的天之驕女,太祖皇后多得是謹守婦道,心懷天下的品行,這些並不矛盾,巾幗們一樣可做賢良婦。”

    文熙帝握緊了拳頭,“尹卿所言極是,朕記住了。”

    不過兩日,彈劾嘉柔縣主不守婦道,罔顧夫君的奏摺鋪滿文熙帝的御案,文華殿中文熙帝對尹承善所言的贊同助長了這份氣焰。

    以前他們對嘉柔縣主是顧忌的,畢竟陛下和燕王寵着,聽說嘉柔縣主被文熙帝叫進皇宮並罰跪,清流御史紛紛賣弄筆桿子,寫出一團團錦簇的彈劾奏摺,發誓壓下嘉柔縣主和她背後的燕王。

    同外面的紛亂不同,扔完磚頭的尹承善手上沾着藥膏,在丁柔身上的傷口處塗抹着,眼裏滿是柔情疼惜,哄着:“小柔不疼。”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