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也是無奈之下想出來的辦法,並不是有心羞辱,還請不要見怪。”白琊當然清楚她的想法。
沐晴見白琊說得誠懇,心裏的不痛快稍有緩解:“你到底想說什麼你不是說,如果明知是個傀儡,還要和他單獨說話,會有生命危險嗎那爲什麼今天還要把我帶出來”
“那是我小時候,很久以前的事了。”白琊笑了笑,“這幾天晚上,我和夏遠山都有過交談,我發現,他和我以前接觸的傀儡師不一樣。”
“在你小時候,傀儡師很常見嗎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這話題勾起了沐晴的好奇心。
“不常見。他們大多深居簡出,不喜歡和人交往。”白琊回憶道,“我認識的那個,是一個大師的大弟子,脾氣古怪得很,不提說話,就是看他的傀儡一眼,弄不好也會惹來麻煩。還有幾個略有交往的,也是不喜歡別人和他們的傀儡接觸。”
“爲什麼”沐晴不明白。
“當然是怕別有居心的人讓傀儡起異心。”對白琊來說,這幾乎是常識。
“那夏遠山呢他不怕嗎”沐晴也記起了之前聽說的種種。
白琊想了想,說:“夏遠山是有些傀儡師的通病,算不得古怪,要說他不怕,倒不如說是不在乎。怎麼,你們之間有過什麼約定嗎”
“約定什麼約定沒有沒有。”沐晴忙不迭否認。
白琊並不深究,話鋒一轉:“木偶是容器,不管什麼都能放進去,也能拿出來,你知道的吧”
沐晴點點頭。
“要放進去、拿出來,必定要開一個口子。”白琊接着道,“這個口子,只要是傀儡師,都能發現。”
沐晴愣了片刻,突地明白過來:“裁縫是傀儡師”
白琊默認了,催着馬快跑幾步,與身後的護衛拉開了些距離。
“你是讓他來找這個口子的”沐晴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找到了嗎”
“沒有。”白琊顯得有些失望,“只能進不能出的木偶,從沒聽說過誰能做出來。我不相信夏遠山,我必須讓裁縫看看。”
沐晴不響,不悅更爲減少。
白琊低頭看她一眼:“不論做得多精細,只要是個容器,總得有個開口,找到開口,就能想辦法把你弄出來。”
“你可以跟我說清楚。強制性地讓脫,還讓人來看,哪怕是木頭也接受不了。”沐晴仍是對白琊的做法相當不滿的。
“說不清楚,你不會相信。”白琊扯扯嘴角,“而且,跟你說了,夏遠山就會知道,會事先做好準備,隱藏開口。”
“說不定他做這個木偶的時候,就把口子藏好了。”不知不覺的,沐晴竟對白琊多了些信任。
“他做完的木偶沒有開口,委託人要怎麼把東西放進去”這個可能性,白琊不是沒考慮過,“傀儡師開的口子,只有傀儡師自己能隱藏。委託人放好了東西之後,不會傻到再去找傀儡師只爲藏起這個口子,因爲傀儡師說不定會查探木偶裏的東西,說不定會起侵佔的念頭。”
“那,會不會是在剛遇到我的時候,就把口子藏起來了”沐晴不願往最壞的方面想。
“不會。”白琊答得肯定,“要隱藏,要費不少力氣,最多也就藏個一兩天。夏遠山被廢了幾百年的道行,已經不能說藏就藏了,除非”
“除非真的是隻能進不能出。”沐晴接口。
白琊“嗯”一聲,再不言語。
瞬間,沐晴心中騰起無數個念頭,再無心欣賞路兩邊爭奇鬥豔的奇花異草。
馬又放慢了速度,護衛們趕了上來。
白琊有意要給沐晴思考的時間,在遣了護衛去溫泉邊做準備後,又歸於沉
沐晴將安若木和夏遠山說過的關於傀儡的每句話,前前後後地想了好幾遍,回過神來時,馬已經停下不知多久了。
這裏是半山腰,與山腳下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季節。
“到了。”白琊翻身下馬。
沐晴眼前是一汪清澈的溫泉,水面上冒着陣陣熱氣,散發開去,使得空氣溼潤而溫暖,附近的植物鬱鬱蔥蔥,在霧氣氤氳中半隱半現。
“你不能下水。”白琊以不容辯駁的口吻道。
其實,沐晴看到溫泉的第一反應確實是去泡一泡,但隨即就意識到自己是一塊木頭,真要下去泡了,說不定就泡壞了。
“嗯,我不下水。”她平靜地說。
白琊命人將沐晴取下馬,放到地上:“你可以在周圍轉轉。”
“大王,我可以問你點事情嗎”沐晴完全失了遊玩的興致。
“問。”白琊倒也爽快。
“裁縫是個厲害的傀儡師嗎”沐晴想,也許是裁縫的修爲不夠高深,纔會沒聽說過只能進不能出的木偶。
“你說的厲害指什麼”白琊一挑眉,“要說手藝,木偶做得一般,木偶的衣服做得還不錯。要說別的,他是個讀書人,平時最喜歡研究些關於傀儡師和傀儡的古籍,知道的倒是不少。”
沐晴輕嘆口氣,漸漸地不再那麼信任夏遠山了:“那,他有沒有說過,我想出去的話,是不是就只能靠修煉了”
白琊一揮手,說:“這事,只有他才能說清楚,等回了宮,你自己去問。”
“呃好,謝謝大王。”沐晴沒想到白琊這麼好說話。
白琊將手裏的繮繩遞給來接的護衛,換了個話題:“覺得這裏怎麼樣”
“像仙境。”這是沐晴的實話。
“白錦很喜歡到這裏來。”白琊環顧四周。
“到了這裏,在溫泉裏泡一泡,什麼煩惱都沒了。”沐晴想象着自己是血肉之軀,此刻正沉浸在溫暖的泉水中,“大王,謝謝,我已經不生你的氣了。”
白琊看着沐晴,一副“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的表情:“你以爲我是爲了道歉特地帶你來的”
沐晴一愣,不知該說什麼。
白琊笑起來:“巡山的報告,說這裏發現有巨靈兔猻的蹤跡,我帶人來獵殺,順便,讓你散散心心情鬱結是會影響修煉的。”
“你是怕我修煉受到阻礙,影響你拿到木偶裏的東西吧”沐晴算是聽懂了。
“對。”白琊雙手環胸,“你修煉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你最好也給我努力點,等出來了,我還會想辦法送你回去。”
頓了頓,又道:“我再說一遍,我不會想辦法折磨你,因爲折磨你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只會想辦法幫你,讓你儘快從木偶裏出來,所以,別把我想得那麼不堪,你現在最不該怕的就是我。”
沐晴訕訕地應了,轉個身,沿着溫泉散步去了。
她低着頭,無意識地看着自己的腳尖,腦子裏亂極了。
夏遠山是她到這裏後見到的第一個人,給了她一魂一魄,讓她行動自如,也說了很多,讓她有了在這個異界活下去的希望和目標。
可是,夏遠山說,北王冷酷殘暴,蠻不講理;夏遠山說,關於傀儡師的種種說法,都是不可信的傳言;夏遠山說,在這裏,能信任的人,只有他一個。
關於這些,沐晴始終抱有懷疑。
在沐晴看來,雖然白琊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實現自己的野心,但他在一開始就表示得非常清楚,其本人的一言一行,也不像蠻夷暴君,現如今,更是說了許多夏遠山從未曾提及的事。而最重要的是,又出現了一個傀儡師,一個博聞強記的學者,他說的,會和夏遠山說的有什麼不同又能不能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