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跟你沒關係。”白琊不願多說,“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我的事急不得。”蟬息輕輕地搖晃着尾巴,“哦,對了,上次聽夏遠山說,他和傀儡的聯繫斷了,是你乾的嗎”
“不是。”這消息讓白琊又驚又喜又疑惑,但表面上,他還是十分平靜。
“你這樣對你女兒可不好,孩子會叛逆的。”蟬息把話題轉了回來。
白琊“哼”地一笑:“你也有孩子”
“沒有。”蟬息撥了撥自己的尾巴尖,“不過吵架這事,倒是見得多了,孩子對母親的感情,也多少了解些。”
“你瞭解”白琊又“哼”一聲,“據我所知,有血瞳的貓魃是不祥之兆,一出生就會被丟棄或殺死,恕我直言,你見過自己的母親嗎”
“見過呀,她老人家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蟬息一點都沒覺得被冒犯了,“說起來,我好久沒回去過了。”
“你家在哪裏”白琊始終沒有放棄打探蟬息的真實身份。
“浮麥山啊。”蟬息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幾乎所有的貓魃都分佈在這座山上或周圍一兩裏之內,他這麼說,白琊挑不出毛病。
“你的主人呢,住在哪裏”白琊從來沒有如此直接地問過。
“西北兩國交界的地方,草原鎮。”蟬息答得爽快。
那裏確實有這麼個地方,居民也時常打獵,一切的一切,都沒什麼破綻。
白琊的懷疑仍沒有消除,可短時間內,他也想不出還能再問什麼,才能讓蟬息露出馬腳。
“我要走了。”蟬息站起身,“說不定過一會兒,那個帥哥會來找你。”
白琊皺着眉,並沒有意識到說的是誰。
“你女兒的男朋友,長得又高又好看的那個。”蟬息解釋道。
白琊不明顯地嘆口氣:“以後,少帶着沐晴在外面瞎轉悠。”
蟬息跳下椅子,抖抖毛:“陛下,我過幾天再來。”
白琊目送着它離開,又是重重的一聲嘆息。
“陛下,錢師傅傳話來,說有事相商。”過了一會兒,近侍敲門進來。
錢師傅是傀儡師,也是裁縫,最近一直埋首在古籍堆之中,現在傳來消息,一定是有所發現。
白琊滿心期待,當即以最快的速度來到藏書樓的地下室。
巧的是,黧瑋居然也在那裏。
白琊沒心思跟他說話,忙不迭問錢師傅進展如何。
“有個法子,應該可以試試,只是,要用到黧瑋大人族裏的東西。”錢師傅答。
“應該可以試試”聽到這話,白琊相當不滿,“要用到什麼東西有幾成把握”
“焚幽燈。”看到白琊的表情,錢師傅的聲音越來越低,“幾成把握不好說”
“焚幽燈”白琊看向黧瑋。
“陛下要用,我可以回去向族長借。”黧瑋面露難色,“只是,焚幽燈一直是用來引死靈的,木偶裏的,要是個生魂”
焚幽燈燃引陰靈,彼岸黃泉踽踽行。這兩句話流傳許久,白琊自是清楚得很。
“要是個生魂,會怎麼樣”他不願意冒險。
“陛下,我不知道。”黧瑋實話實說。
“再想辦法。”白琊的指關節在桌上一敲。
錢師傅被嚇得渾身一震,諾諾連聲。
白琊轉身離開,黧瑋緊隨其後。
“陛下,殿下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等到了大廳,黧瑋開口了。
“由得她去。”白琊停下腳步,“難道還要我去哄她不成”
“陛下,說不定哄一下,就沒事了。”黧瑋小心翼翼地說,“那布料,是殿下的一個念想,殿下思念王后,也沒錯。”
白琊回身看看黧瑋,黧瑋不敢再多說,垂着手,低眉順目地站着。
“交代你的事,都辦妥了嗎”白琊換了個話題。
黧瑋一點頭:“小船一路都跟在後面,因爲雪大,殿下沒有察覺。我用的特製箭頭,事後讓殿下看了,她也沒有起疑。”
白琊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放心:“安若木絕不能留着,得派人去薄氤島上看看,確保萬無一失。”
“人已經派出去了,在海上的時候,說是看到過放安
若木的擔架,是散了架的,不過,擎正堂那邊,還沒探到消息。”黧瑋在白琊身邊久了,知道該怎麼辦事,“自從那裏進了賊之後,一直封得很死,估計,還得再耗些時間。”
“陛下,我斗膽,想請陛下賜些東西。”黧瑋見白琊心情好轉,打算討點獎勵。
“我把女兒都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麼”白琊說着話,並未現出不悅的神色。
“陛下同意我和殿下在一起,只是因爲不想讓殿下時時刻刻想着安若木,並不是陛下對我的賞識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黧瑋鞠了一躬,“現如今,我和殿下的事早晚會公開,以我的地位和財力,怕是會委屈了殿下。”
白琊像是早有預料,笑起來:“怕委屈了白錦,那你還是要努力,到頭來,她願不願意嫁給你,我可管不了。”
黧瑋不吱聲,臉上神色複雜。
白琊略加思索,道:“你幫我拉回了白錦的心,也是立了功,封賞總不會少了你的。”
“多謝陛下。”黧瑋又是一鞠躬。
“關於焚幽燈,你去問一下族長,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親自去一趟。”白琊說完,倒揹着雙手走了。
因爲帶着心事,出藏書樓的時候,他並未發現在塔身的陰影裏,還站着一個人。
黧瑋是隨後離開的,他出來時,白琊的背影已經看不見了。
“殿下,你怎麼來了”他看到了陰影裏的人。
白錦走到黧瑋面前,甜甜一笑:“你怎麼也來了”
“我們可真是心有靈犀。”黧瑋跨前一步,要去拉白錦的手。
白錦卻在退後:“我一直忘了問你,後來,你派人去薄氤島上打聽過嗎”
“派了,還沒打聽到什麼。”黧瑋說了個半真半假的謊。
“你那些特製的箭頭,做得真不錯,是哪家做的我還想要一些。”白錦看起來實在太平靜了。
“是很久以前,陛下給我的,沒想到這次派上用場了。”黧瑋又是說一半,留一半。
“是嗎”白錦仍是笑,“那如果我去問父王要,算不算出賣了你”
“殿下,不要吧。”黧瑋開始有些不自然,“我們說好相互保密的,不是嗎”
白錦輕輕地點頭,又想到什麼:“對了,你爲了幫我還欠安若木的情,把荼戎和他的人打暈了,荼戎知道了嗎他有沒有在父王面前告你的狀”
“荼戎大人可能猜到了,不過沒證據,他也不敢亂說。”黧瑋暗暗觀察着白錦的表情。
白錦不看他,“哦”一聲:“我還以爲,你和父王說好了什麼事,他會幫着你把荼戎糊弄過去呢。”
黧瑋呵呵地笑:“不,那不能。只是因爲荼戎大人生性謹慎,拿不準的事,十有八九不會說,更何況,還是告我的狀。”
“那就好。”白錦拍拍胸口,似乎鬆了口氣。
“你到這裏來,有什麼事嗎”黧瑋探詢道。
“心情不好,隨便走走,這裏很安靜。”白錦轉身,背對着黧瑋,“沒想到剛到就碰到你了。”
“你也別怪陛下,他日理萬機,又是個男的,心思沒有你們女孩子家細膩,應該是真沒想到那布料對你來說意義重大。”黧瑋放柔了語氣。
白錦慢慢地越走越遠:“回去吧,晚了。”
黧瑋道聲“是”,目送着白錦,露出一絲微笑。
其實,白錦是跟着叼走她衣服的蟬息來的,在門口,白琊和黧瑋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清清楚楚。她以爲自己會哭,可是,她內心竟毫無波瀾,一滴眼淚都流不出。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白琊安排好的。原來,術士召來的大雪,不僅是爲了阻止安若木逃跑,也是爲了掩蓋跟在大船後,滿載着殺手的小船的蹤跡。原來,白琊讓黧瑋佯裝幫忙放人,是利用了她對黧瑋的好感,是怕她的心跟着安若木離開北國。原來,黧瑋的幫助,並不是因爲理解和喜愛,而是爲了權、爲了財。原來,白琊爲了達成目的,可以如此不擇手段。
白錦一步一步地走着,如同行屍走肉,看着滿是燈火的王宮,再感覺不到家的親切和溫暖。母親留給她的紀念,被父親毀了;父親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徹底崩塌;而愛人,她愛的人,究竟是誰
她從小將白琊奉若神明,不斷地努力,不斷地磨鍊,只爲了得到白琊的認可,看到白琊欣賞的眼神,她想幫白琊達成稱霸天下的野心,將這作爲自己的責任和目標,可如今,她的神明,居然親手將她的世界捏得支離破碎,不帶一絲猶豫和愧疚。
白錦忽然有些後悔,悔自己沒有和安若木一起跳入邈波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