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逐王 >第16章
    當日陳宇隆帶回韓兆興生死未卜的消息時,他們已認定此人凶多吉少,如今他竟又回來了,意外之餘,衆人都心情複雜。

    似乎就連他的下屬陳宇隆,也沒有明顯地歡喜。

    因爲韓兆興之所以能死地反生,多半是被俘了,被俘又放還,不得不令人浮想聯翩。

    韓兆興單騎回城,胯下戰馬還是他的戰馬,但那馬兒便跟人一樣失魂落魄,士卒戰死,主將苟活,這是何等的恥辱。

    “元大人,是否開城門”城門守將恭請道。

    元卯站在城頭,看着焦躁地在雪地裏來回碾踏的馬兒,和形容狼狽的韓兆興,心頭有一絲猶豫。那匹馬他是認得的,並非遼東馬,也不是秦馬,而是曾經繳獲過的血統純正的女真馬,放眼遼東也找不到一匹比它更好的馬,自然被總兵大人收入麾下。好馬也需良將駕馭,如今這馬兒可還有一絲女真馬的雄渾氣魄,便跟着韓兆興一樣充滿了敗軍之將的頹喪。

    此時他是廣寧守備,韓兆興單騎回城,有通敵之嫌隙,他不開城門也理所應當,但不開,韓兆興只有死路一條,周圍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元思空趁亂跟了上來,忐忑地在心中叫着:“不要開,不要開。”

    元卯閉了閉眼睛,沉聲道:“開城門。”

    “爹”元少胥急了。

    韓兆興一回城,廣寧兵權可就不在元卯手中了。

    “大人,這可”

    元卯揮手製止勸阻他的人:“我與韓總兵同朝爲將,又一同守衛遼東,雖然他此次戰敗,但閉門拒敗將,豈不令其他將士心寒而且,韓總兵必然比斥候還要了解敵情,開門。”

    “爹,萬一他通敵呢”

    元卯目露寒芒:“若他通敵,我就親手殺了他,待此戰了結,我再向朝廷請罪。”元卯剛毅清正的聲音糅雜在凜冽寒風之中,憑添幾分威嚴,令人不敢置喙。

    城門守將極不情願地喊道:“開門,迎韓總兵回城。”

    元卯朝樓梯走去,經過元少胥身邊時,嚴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從戎,在家以外的地方,只有主從,沒有父子。”

    “是。”元少胥躬身,表情極爲不甘。

    元思空人微言輕,連像元少胥那樣表達不滿的資格都沒有,只是握緊了小拳頭,惡狠狠地瞪着韓兆興。

    元卯是個極有才幹的人,清正廉明,治軍有方,否則不會而立之年就當上千戶,他之所以沒有高升,唯一的原因不過是不打仗,沒有契機罷了,反觀韓兆興,雖然位居遼東總兵,卻屢嘗敗績,先丟擎州,後失潢水,半個遼東都被他糟蹋沒了,若讓他來執掌廣寧守衛之戰,怕是廣寧也難以保全

    大人不說,元思空也不知道韓兆興究竟是何背景,但任用如此無能之人居於要位,簡直是流毒中原。

    元卯親自去接應韓兆興。

    韓兆興入城之後痛哭失聲,一臉悔恨自責,元卯也不安慰他,只是等他情緒穩定,詢問他當日戰事情況,他又何以能夠回城。

    韓兆興這才坦露,卓勒泰生擒了他和四千多將士,放他一人回城,是來勸降的。

    韓兆興含淚道:“若不是四千將士尚在金賊手中,我何以有顏面苟活於世。”

    元卯請示道:“總兵大人,眼下我等當如何應對。”

    “李大人何在”

    “李大人親去京師求援。”

    “城中糧草、兵甲情況如何”

    元卯如實彙報。城中尚有將士四千,但其中六百傷殘,還有幾百乃管理糧秣、車馬、器甲、被服等各類輜重的人員,他甚至把官將府裏養的衛兵都整編進來,也不過三千人。唯一可喜的地方是糧草充足,足以支撐一年。

    韓兆興聽完,一陣沉默,半晌才道:“卓勒泰領兵七萬。十則圍之,五則攻之,金賊二十倍於我,天寒地凍,不利圍城久戰,必攻之。”

    “天候如此不利作戰,攻城又是下下之選,末將以爲,卓勒泰想和,放您歸來就是一個信號。”

    “他放我回來是勸降。”韓兆興摸了摸額頭,“我若不降,那四千將士命不久矣,不如想一計策,詐他一詐。”

    陳宇隆道:“若馬上就降,卓勒泰必然生疑,不如讓他先放一、兩千將士回來,以示誠意。”

    言外之意,剩下的就不要了。

    元卯馬上反對:“不可。若卓勒泰在其中安插奸細,必釀大禍。”別說一、兩千人,就是放回來一個,都有可能被卓勒泰重金收買了。

    “可還有良策”韓兆興環顧衆人。

    一陣沉默。

    韓兆興拔高了語調:“難道便任我將士自生自滅”

    元卯拱手道:“總兵大人便當他們都已死在了冒兒谷吧。”

    元思空讚賞地點了點頭,此事無解,若要保全廣寧,必須捨棄他們。

    韓兆興狠狠一拍桌子,氣得鬍子亂顫,瞪着元卯卻說不出話來,畢竟這話聽來極爲諷刺,他又難以反駁。

    屋內再次沉默,顯然都贊同元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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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這裏除了韓兆興和陳宇隆,全都是廣寧衛的部將,對韓兆興根本不服。

    韓兆興也沉思了片刻,才道:“若我詐降,引卓勒泰進城,我設伏圍捕,何如”

    “此爲一計。”元卯道,“但是,如陳大人所說,此降不善,卓勒泰萬不會信,要詐降,便需時機成熟。”

    “何爲時機成熟”

    “戰上一戰,敵我雙方皆有損傷,那時再詐降,便順理成章。”

    韓兆興的腮幫子鼓動着,低頭想了半天:“歸根結底,還是得守。”

    “是。”

    “好”韓兆興站起身,“我等誓與廣寧共存亡”

    衆將士齊聲吼道:“我等誓與廣寧共存亡”

    “元卯。”

    “末將在。”

    “隨我去視察城防情況。”

    “是。”

    韓兆興率先離開了議事廳,元卯跟了上去。

    走到門口時,韓兆興才發現元思空躲在角落裏:“哪兒來的小兒”

    “此乃末將之子,前來送飯的。”

    韓兆興這纔想起那日練兵場上見過,他也未在意,匆匆走了。

    元卯道:“空兒,你回去吧。”

    “爹,娘擔心你和大哥,飯”

    “放哪兒吧。”元卯哪有心情喫飯,頭也不回地走了。

    元思空眼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去各自忙碌了,守着飯盒,心裏頗不是滋味兒。他只要再年長個三歲,就能從軍了,如今空有一腔熱忱、一腹兵法,卻無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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