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婆子見着人,卻是臉都嚇白了。
這身穿戴,分明是京中司管百官刑獄,巡檢緝捕之責的錦衣衛。這錦衣衛雖屬京中十二親軍衛,地位卻是超拔,由皇帝直接統領,偵緝百官,糾查不臣,近年益發得皇上信任倚重。而且聽說錦衣衛手段了得,進了錦衣衛大獄的人,再怎麼兇頑,也能被撬開舌頭。
她們只是奉命行~事的奴才,只是內宅裏沒有見識的婦道人家,只是要將府裏不聽話的大小姐給送到鄉下別莊裏去,並沒有要謀逆不臣啊,怎麼會引來了這麼幫子凶神
那少年錦衣衛見徐蔚還在掙扎着,突然笑了一笑,這一笑,便如春花初綻,煦日東昇,映的人睜不開眼睛,卻又捨不得閉目。
“你們還堵着人家的嘴做什麼還不將帕子拿出來”他輕敲手裏的馬鞭,眉稍微揚,“我手下都是粗人,可不能隨便碰貴人。”
早就被嚇破了膽的婆子聽着這輕言曼語,只覺得一股股寒意直沁到骨頭縫裏,哪裏還敢有半句抗辯,抖着手將徐蔚嘴裏的帕子輕輕抽了出來。
徐蔚挑着眉,看着面前一臉興味的少年沉默不語。
“走吧,去我那兒坐坐去。”那少年看着卻是開心的很,“這麼晴好的天兒,正該賞賞景兒,喝喝茶。”
徐蔚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您那北鎮撫司是喝茶賞景的地兒嗎”
哎喲喂,竟然是北鎮撫司那可是錦衣衛管刑獄的凶地,詔獄就在那裏頭幾個婆子腿更軟了,幾雙眼睛一個勁兒往定國公府門裏頭瞄,只恨自己剛剛腿跑太慢,沒有在門前兒將人攔住,還讓她大聲嚷嚷開,惹了這麼個煞星的注意。
“不進北鎮撫司也沒什麼。”少年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將身子微微前傾,手肘撐在馬鞍沿兒上,笑嘻嘻地說,“那就跟着我一道進宮去吧,昨兒我還聽老祖宗唸叨你,說你多少日子沒去給她老人家請安。想是回了自己個兒的家門,轉臉就把她給拋到腦後了。”
聽聽,聽聽,這熟稔的語氣,哪裏用得着去審,這位爺壓根就是識得眼前這位姑娘的。
隨口說說就是進宮,那神情語氣,多輕省宮是那麼好進的嗎您想進就進
看熱鬧的閒人們眼珠子噌噌冒着綠光,按捺着自己的要蹦起來的腿,要叫出聲兒的嘴。
聽了這話,那幾個婆子腿腳更加站不住,一個膽子小些的,已經“撲嗵”一聲跪倒在地上,兩眼翻白,抖的如篩糠一般。
兩個門子是極精明又有眼色的,眼前這位少年身上穿的可不是一般的飛魚錦袍,而是御賜白澤服。這可是隻有皇親貴戚或立了大功勳的臣子才能得的賜服。見這位少年貴人與姑娘你來我往熟人兒似的,他們心中那一點子疑慮早飛不見,心裏只留下深深的惶恐和後怕。
這事情已經鬧出來,怕是用不到明天,就能傳遍京城,裏頭那些貴人們勾心鬥角,夭蛾子百出,可苦了他們這些外頭當差的人。真是禍從天降,不管這裏頭牽涉到誰,他們這幾個露了臉的總不得好果子吃了。
抓着徐蔚的那兩個婆子早鬆開了手,閃在一旁,眼珠子只亂轉,焦頭爛額地想着脫身的法子。徐蔚眼瞅着這門前圍的人越來越多,而馬上那人分明一副看熱鬧的樣子,根本不理會這事對定國公府會產生多大的影響。
不過想想這人的身份和性子,他這樣袖手看熱鬧倒也不讓人意外。
只是她衝出來也不過是爲了掙一掙命,不甘心被謝氏設計遠遠送到城外去,再將那悲涼的命再原樣走一遭。可事情鬧大了,對徐家自然不好,對她也未必能得什麼好處。
要知道謝氏和她那幾個兒媳婦都不是善與之輩,可徐家那些個小姑娘們,並不都是心腸壞的,被她們牽連也實在無辜。
她理了理鬢髮,對馬上的人福了一福,細聲細氣的說:“這到底是定國公府的家事,衙門什麼的就不用去了,過幾天,我自會進宮去給老祖宗請安。”
馬上的少年見她這麼說,只輕笑了一聲,卻是偏腿從馬上跳下來,向前走了幾步,定定地盯着她的臉看了看:“有些日子沒見,你怎麼看着像是瘦了這府裏頭竟是連頓飽飯也捨不得與你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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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屏息凝神聽着音的百姓們又轟一聲炸開。定國公夫人不給世子的女兒喫飯哩,這女人真是心狠,這麼嬌滴滴,花朵一般的小姑娘,放在哪家不是當心肝兒寶貝眼珠子似的疼啊。定國公也不管管。
也是,有後媽纔有後爹。對親兒子都那樣了,何況是又隔了一輩兒的孫女。
圍觀羣衆在腦子裏自顧自潑了一大盆狗血,看着徐蔚的眼神又是同情又是憐憫又是心疼,有那眼窩子淺的媳婦婆子已經開始拿帕子拭起淚來。
徐蔚眼皮子一陣亂跳,就這麼個滿嘴胡唚的破落戶兒,怎麼能混到錦衣衛北鎮撫司去皇上也不怕自己那點裏子面子都被這小子敗光了。
正這時,人羣外頭又是一陣吵吵,卻是十幾個家丁將人羣驅到一邊兒,定國公府大管事平安白着一張臉,一邊擦汗一邊往人羣裏頭擠。等擠進去,一看眼前這情景兒,臉上已經變得灰撲撲沒點生氣了。
那幾個眼生的婆子兩個站着,兩個跪着,但都抖成了個篩子,長房的蔚小姐身上穿着府裏粗使丫頭的衣裳,頭髮散着,面上一絲血色也無。兩個守着西角門的門子跟含了半斤黃蓮似的,扎扎個手,攔在那幾個婆子身前,半是苦澀半是惱怒地睜着那幾個婆子。不遠處角門邊上,隱隱綽綽露出幾個人頭來,看着衣裳穿戴,應該也是府裏頭的粗使丫頭。
平安大管事到底是跟着定國公南征北戰過多少年的,多少場面都見過,只這麼一眼掃過來,心裏的猜測已準了六七分。
眼見着四個錦衣校尉站了四個角,將這些人圍了起來,站在蔚小姐跟前的那少年腰上金牌閃爍,穿着白澤服,看不出是幾品的官兒,但瞧着這年紀,能穿上白澤服的,鐵定是皇親貴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