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長公主放下玉箸,拿手巾按按嘴角,卻是先對趙氏告了聲罪。
“您這是哪兒的話,想是京中有什麼緊要的事等着您處置。時候也不早,讓阿蔚選送你們回院子裏歇着吧。”趙氏忙着叫人捧燈籠來,由徐蔚打頭,領着十來個侍婢將長公主一家簇擁着送回她們自己的院子裏。
兩家院子就隔着一道花門,走不了幾步。打發走那些侍婢,晉陽長公主接過玉盞,拿茶水漱了漱口,也沒看站在一旁一臉不安的薛淳,先問身邊的女官:“阿蔚和皎皎兒呢”
“昭德郡主先回去了。昭明郡主酒喝的有些多,先回屋裏洗漱去了。”
晉陽長公主點了點頭,吩咐人去將那京城來的人帶上來。
薛淳惴惴不安地問長公主:“這麼晚了,會不會家裏母親有什麼莫不是生了病”
看着他魂不守舍在自己身邊打轉,長公主冷笑一聲:“能有什麼不過是但凡你跟我出來過幾天,她都要病這麼一回的。”
薛淳有心反駁,但事實確實如此,他與晉陽成親這十來年裏,幾乎沒兩個人外出好好過過。
但就算成了習慣,他也擔心這次會不會是真的有事。畢竟夜裏派人來敲門這種事,還是很少會發生的。
“駙馬坐吧。”晉陽長公主指了指身邊的椅子,薛淳應了一聲,老老實實坐下了。
不一會兒,外頭領進來一個婆子。看着五十來歲,頭髮花白,梳了個圓髻,壓着兩枚扁銀簪子,衣着樸素的很,但細看那身料子,卻是細滑柔軟的松江細葛,並不是尋常人家能買的起的。
晉陽長公主正低頭喝茶,除了薛淳,薛府那邊的人她一個也沒放眼裏過。這婆子看起來有幾分眼熟,想來是在薛母身邊伺候,曾與她朝過一兩面的,至於人家是姓李還是姓王,她完全沒在意過。
薛淳卻是熟的很,一見到她,唬的立時站了起來:“姜媽媽,你怎麼會過來母親那裏是出了什麼事兒這麼大晚上的”
薛駙馬當真是個孝子,平時溫文儒雅,細言慢語,此時一見母親身邊最得用的老嬤嬤出來尋他,便以爲母親那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心急火燎一般,那話音就跟爆竹般,噼哩啪啦一連串地蹦出來。
急了滿腦袋的汗。
晉陽長公主斜着眼看了自己的駙馬一眼,搖了搖頭沒說話。
若真是薛母出了什麼事,她身邊的嬤嬤能這麼氣定神閒還在過來見她的時候有那閒情逸致梳洗打扮換身衣裳
“老夫人還好,駙馬爺您暫時別擔心。”姜嬤嬤一張老臉死板着,眼角,嘴角都向下耷拉着,活像旁人欠了她的棺材銀子,“不過眼下沒什麼事,過陣子說不得又要不好了。”
聽着姜嬤嬤的口氣,薛淳總算冷靜下來,看來母親那頭是沒事了。不過這麼晚了,派姜氏過來又是爲了什麼以前不是總喜歡說她什麼頭疼腦熱胸口悶之類的,一氣兒催他回家怎麼這會子又說什麼事
姜嬤嬤深深看了一眼薛淳,又看了一眼晉陽長公主。見晉陽長公主連眼皮子都沒撩一下,知道這位殿下眼中沒半個她,臉皮便是繃的再緊,人家又怎麼會理會她
別說她一個給人當奴婢的,只怕就是她的主子,薛家當家的薛老夫人當面,晉陽長公主照樣是這個態度,鳥都不會鳥她一眼。
“前些日子,老夫人讓表小姐給您和駙馬爺送些衣物,本是好意,誰知道小郡主會錯了意,將表小姐給趕了回去,又在人前給她沒臉。表小姐回去之後就病了,藥石罔效”
沒等她說完,晉陽長公主側着臉就對薛淳說:“你家表妹身子也太弱了吧,就跑點路送趟衣裳竟然把命也折騰沒了。年紀輕輕,可憐見兒的,要不你先回去幫着老太太料理一下她的後事”
姜嬤嬤是照着薛老夫人的意思將崔姑娘的病往重裏說的,卻不曾想直接讓長公主以爲她死了,這下可尷尬。說不好就成了她咒的了。於是忙插話道:“表小姐無事,無事。”
“無事”晉陽長公主看了薛淳一眼,嘴角微挑,“藥石都罔效還無事,嗯,卻也是個有福分的。”
姜嬤嬤汗如雨下,偷眼去瞧駙馬,卻見薛淳鎖着雙眉,臉上已有不耐之色。
“有事你就直說,不用繞圈子。”薛淳是個孝子,非是當着老母的面前,卻也不用給母親身邊的老僕太多尊敬。有一有二再有三,這麼多年下來,再多的耐心和孝心也要被母親不嫌厭倦的相同手段給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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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姜嬤嬤嚥了口唾沫,把一路上嘴裏磨了不知多少回的說辭一字不差地快速說完:“老夫人的意思,表小姐畢竟跟您有過婚約,再也不能嫁旁人的,如今年紀也老大不小,再拖下去可就耽誤了。當然,表小姐出身寒微,不能跟長公主殿下相比,就請殿下念着她年紀大了,家鄉親人凋落,讓駙馬收了表小姐做屋裏人,您身子不方便或是又要出巡的時候,駙馬身邊也好有個知冷知熱的伺候人。再,再再”姜嬤嬤舌頭像打了結似的,一邊偷偷覷着長公主的臉色,一邊有些含混的把剩下的話說完,“再有,駙馬年齒已長,膝下只有一子,太冷清了,老薛家血脈單薄,總要再生幾個兒子,纔好跟祖宗交待”
薛淳聽到這兒,臉色忽青忽白,嘴角繃的死緊,過了半晌才咬牙切齒地說:“這話是你說的還是老夫人說的”
姜嬤嬤嚇得渾身一激靈:“老奴怎麼敢評議主子們,真真兒是老夫人的意思。”
若不是晉陽就在身旁,薛淳差點要咆哮起來,特地讓人當着長公主面兒說這些話,是想用婆婆的身份來壓她,往年雖也動各種心思,可這麼直白地當着長公主的面提出收房要求,這還是頭一回。這是母親要斷了自己的退路,直接要扯破了臉皮了。
她怎麼能這麼蠢,一個表侄女要比他這個親兒子更重要嗎
“原來駙馬以前有婚約的啊。”晉陽長公主笑了起來,“這事兒我還是頭一回聽着。”
“不不不,沒有的事兒。家父早亡,從未給我定過什麼婚約。”
薛淳汗都下來了。他是先皇當殿指婚尚的公主,若是薛夫人咬死了崔氏與他曾有婚約,那他就是欺君騙婚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