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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流言

    昭明郡主一向最信徐蔚,聽她這樣保證,當即就拎着裙子風風火火衝到母親身邊去。

    晉陽長公主爲兒子這纏綿反覆折磨人的病愁白了頭,聽女兒這樣一說,當機立斷叫貼身的女官拿上自己的貼子,親自去武定侯府請人。

    徐蔚手書了一封信,請那位女官交給武定侯府的當家太太魏氏,由趙家大太太出面相請,小鐘大夫來得相當快。

    小鐘大夫診脈端面,又拿了以前的藥方子來看,一邊看一邊蹙眉。

    不過他本就是個溫敦和軟的性子,倒不會說前頭大夫們的不是,只是提筆刷刷刷又開了一道藥方,藥不過五味,全是最尋常不值錢的。長公主身邊的女官們粗通藥性,看着方子只不住皺眉,覺得郡主請回來的這位看起來不過二十許的年輕大夫實在是膽大莽撞,不識輕重,這方子也能亂開。

    守在內室的長公主見了方子,卻沒說什麼。她素來堅韌果斷,即信了徐蔚,便絕不懷疑,當下就叫侍女照方子抓藥來煎。

    這邊藥還沒抓來,小薛楓已被小鐘大夫脫了個精光,身上插了十幾根明晃晃顫巍巍的銀針。

    不過等行鍼結束,孩子的呼吸平緩了許多,面上也露出一絲久違的紅暈來。

    再等藥煎好了服下去,薛楓沒過一會就沉沉睡去了。

    小鐘大夫收拾了藥箱,對長公主說:“小公子底子打得好,雖然這病拖久了些,但好好調養調養,用不了一個月就能恢復如初。今夜我還要再爲他行一次針,不能離開,可否讓人幫我在小公子榻邊放個鋪蓋,由我來爲他守夜”

    長公主見他行鍼的手段已放心許多,見他要留下爲薛楓守夜,更是求之不得。

    等那邊亂哄哄一團安置好了,早已到了掌燈時分。

    長公主整治了一桌席面,不過各人各有心事,這一頓飯也是草草將就了。

    見長公主一腔心思都撲在薛楓身上,徐蔚一直找不到機會跟她說昭明郡主的事兒。

    到了晚間,丫鬟在內室鋪牀,昭明郡主見徐蔚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將她拉到自己旁邊:“你這是怎麼了神不守舍的,可是有什麼難辦的事”

    徐蔚看了看她,想了想,決定還是說出來:“我今兒得了一消息,正想着要怎麼對你說。”

    昭明郡主眉頭一挑:“與我有關的”

    徐蔚點頭:“有關。不過你要先答應我,聽完了之後別發火,有火也得給我先憋着,否則我不會說出來。”

    昭明郡主“哼”一聲道:“我薛皎皎是什麼人胸懷寬廣,能容天下之難容之事,你只管說,我保證不發火就是。”

    徐蔚拉着昭明郡主進了內室,又把屋裏侍候的人都趕到外頭去,才關上房門拽着她的手,兩個人貼着身兒坐下。

    “記得永華宮段貴嬪不”

    昭明郡主想了想,點頭說:“記得,不聲不響的一個人兒,挺本份溫柔的。啊,對了,她是長春侯的庶妹,論起來也是段二的姑姑。怎麼了”

    “段貴嬪前兩日無意間聽到一個消息。”徐蔚放慢的語速,“有人在宮裏傳,你與安樂王世子過從甚密,已經私定了終身。”

    “什麼”昭明郡主差點沒蹦起來,尖聲叫了一嗓子,又忙把嘴捂上,又驚又氣,一張小張被怒火漲得通紅,好不容易壓住了心火,咬牙切齒低聲罵道,“誰會跟那小子扯上關聯我都一二年沒跟他見過面了,怎麼還會有這樣的胡言亂語,是哪個嚼這爛舌根被我揪到,我非要連根給拔出來不可”

    徐蔚嘆了一口氣,就知道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安樂王並不是皇家血親封王,也跟開疆定國的功臣無關。

    先帝將前朝推翻,自己登了基坐了龍椅,前朝遺老遺少們的安置便成了問題。舊朝腐敗,戰火四起,內戰打了十年之久,早已國疲民困。先帝雖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內憂外患,山河經濟都如豆腐如棉紙,脆弱得一觸即潰。先帝便聽取了當時幾位智囊的意見,並未對前朝皇室趕盡殺絕。

    當然,便是想,當時的皇親國戚也沒剩下幾個了。

    其中就有前朝殤帝的一個特別不起眼的兒子。這個兒子的生母是個地位低下的宮人,他的出生完全是一次醉酒後草草了事的意外。殤帝喜歡美人兒,宮裏當真是鮮花滿地,野子如毛。他一生有二十幾個兒子三十多個女兒,認都認不全,誰還會在意這麼個落到水裏都砸不出半點兒聲響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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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這兒子養到十來歲,別說封爵,連親爹都沒見過兩回。宮裏隨便個小內宦都敢欺侮他。

    不過這樣倒也好,正因爲沒人注意,所以他在皇子公主爭權壓勢裏未受波及,而血色皇都的亂子裏,他也靠着一包冷饅頭和院子裏一口小井,躲在了偏僻冷宮的一個廢棄小院子裏逃過一劫。

    身爲前朝最後一位皇子,他被先帝的人馬從院子裏蓬頭垢面拖出來之後,非但沒有像他那些兄弟姐妹一樣爲亂兵或是內侍所殺,反而因禍得福,被封了個安樂王,好喫好喝地供養了起來。

    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爲兒時飢一頓飽一頓沒養好身體還是怎麼的,安樂王儘管有妻妾十幾個,可幾十年來膝下空虛,只得了一個兒子。

    這個兒子自然被安樂王當成了寶,像對自己的眼珠子那麼對他。

    雖然當爹的廢物又平庸,但到了兒子這裏,彷彿隔代遺傳一樣,前朝周氏的好因子都落在了這個被平庸老爹取名爲庸的兒子身上。

    周庸從小聰明伶俐,三歲可認千字,五歲便能背詩七百首,七歲也能像模像樣地編個詩文順口溜什麼的。偏又長得玉雪可愛,人人見了都要讚一聲周家妙郎。

    可惜,周庸他爹安樂王是經過亂世的,又從小被人欺侮輕視,難免性情上軟弱怯懦,畏畏縮縮,兒子太出色了他就很惶恐,生怕皇帝因此生忌生厭,找個由頭把他們爺倆兒給弄死。

    於是把周庸啓蒙的夫子全都攆了,不許他讀書不讓他習武,就把他當小豬仔兒一樣養着。時間久了,原來的聰明佳兒就成了個混不吝切切實實的紈絝,整日撩雞鬥狗,帶着一幫狐朋狗友,混跡於京中各大賭坊青樓,也算是成就了別樣的一種名聲。

    沒錯,京城四小公子之中,便有了他這麼一位墊底,但名聲響亮的存在。

    昭明郡主認識這個混世魔王之時,他們都還年幼,周庸也還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漂亮有禮的小哥兒。昭明郡主是個喜歡漂亮面孔的膚淺小女孩兒,安樂王妃帶着周庸進宮給太后請安時,她正好和徐蔚在那兒玩,一眼就看上了周庸,沒兩句就跟這個性格有點靦腆,但好像什麼都知道的小哥哥混熟了。

    周庸比昭明郡主大兩歲。雖然他是前朝皇室後裔,但這小子長得漂亮嘴又甜。在性子沒被他爹生生掰歪前還是很討喜的。丁太后或許還顧慮到他的身世,對他親切中帶點疏離,慈愛中雜着些戒備。性情粗曠的皇后就沒那麼多想法。因爲自己無兒又喪女,對這種有禮貌又可愛聰明的孩子就特別喜歡親近。

    還曾突發奇想,要把周庸給接進宮裏給徐蔚做伴兒。被一頭冷汗的皇帝給及時阻止,又被太后拎過去,對着耳朵數落了一回。

    可想而知,小時候的周庸是多麼耀目又招人的存在。

    就連顧貴妃從小養在身邊的顧筠,在他面前都要失色幾分。

    可是誰能想到,這麼一個翩翩小玉郎,長大之後會變得人憎狗厭。雖到不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但也令人聞其名而皺眉,見其行而掩面遠離。

    京中同齡同輩份的兒郎都不樂意與之結交。他又着實太會惹禍,終於有一年犯事犯到了一個宗室女的頭上。先是調戲人家的貼身侍婢,後又嘴裏不乾不淨甚至動手動腳,被那位宗室女直接打斷了一根肋骨

    沒錯,那位彪悍的宗室女就是昭明郡主。雖然事後周庸一口咬定自己是酒後亂性,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但還是被暴怒的晉陽長公主堵在家裏把剛接上的肋骨又打斷了一回。

    還是安樂王舍了老臉,跪下來給兒子求情,晉陽長公主看在他一介前朝皇子,居然落得可憐兮兮跪地求饒的份兒,可憐着天下父母心,才放過了周庸。

    但長公主不追究了,皇帝卻很生氣。

    他覺得先帝不但沒有對周家趕盡殺絕,反而花了國庫大筆的銀子養着他們,結果養來養去居然就養出這麼個玩意兒。若他冒犯的不是身懷武藝,潑辣又膽大的昭明郡主,而是對上別家嬌弱的姑娘,那姑娘還能有個好這小子膽大包天,不,根本就是無法無天。這回若放過,下回說不定他就蹬鼻子上臉,直接對公主們動手了。

    真要到那天,他還能捏着鼻子認了,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這麼個混球

    於是皇帝龍足一踹,直接把安樂王世子發配去了前朝皇陵所在地,叫他去爲祖先守陵,順便叫他每日三省其身。這一去便是兩年多。

    如果說小時候安樂王世子和昭明郡主還算得上是兩小無猜的玩伴,那麼現在,他們倆之間也只剩下互相的輕蔑和敵視。

    這倆見面就要成鬥雞的人,竟然在流言中被拉做了一對,可想而知昭明郡主心裏得多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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