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奢華的可能要屬靴底。
靴底是用上等檀木製成的, 底下雕鑿繁複花紋, 內嵌香料,輕輕晃動便覺清雅馥馥香氣撲鼻而來。靴底四周還以精綾圍纏,結實又精緻。
穿着這雙鞋行路便是真正的步步生香。
這是吳地十分流行的女鞋樣式, 顧雲容先前一直都想要一雙, 但這種鞋子求的就是“精緻”二字, 必須用上等的布料木材和香料來製作, 否則香氣刺鼻式樣簡陋,只會穿出一股廉價感。
但因造價昂貴,她一直也沒捨得買。
可他怎麼知道她喜歡這種鞋子, 而且送這種貼身之物是不是有點
顧雲容坐到牀畔試了試,驚奇地發現這鞋子竟然還挺合腳的。
他怎知她穿多大鞋子的
他送這個,難道是因爲那日在茶肆看到她的鞋子壞掉了
顧雲容以爲桓澈是因爲不想讓人知道他送的是鞋子才弄得神神祕祕的, 但將鞋子放回去時發現那錦盒裏墊的紅綢之下竟壓了一張字條。
上書兩行行草:明日未時正, 桃花橋見。落款是桓澈的封號。
字跡飄若遊雲,矯如驚龍, 確實是出自桓澈之手無疑。
顧雲容此刻心裏的凌亂無法言表。
她又想起桓澈今日親臨之事。
桓澈若是有什麼東西要給她看, 可用的法子實在太多了, 完全沒必要親自跑一趟。
那麼他親臨會不會是一種變相施壓
她需要好好思量一下這件事。
翌日午時, 顧雲容用罷午飯,猶豫再三,跟徐氏說她去附近鋪子裏買幾朵絹花,便帶着秋棠出門了。
她特意早早出了門。因爲她不知道桓澈具體何時會到,而她想早些回家。
只是她纔在桃花橋下站定,轉眼的工夫就看到謝景立在她身後不遠處,正朝她走來。
桓澈坐到前往桃花橋的馬車裏就開始梳理思緒。
在海寧縣那晚他有些話沒能說出口,總是如鯁在喉。
其實在發現自己很可能會錯意時,他就已經心生退意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想了很多,他原本就是與旁人不同,日常起居都需要格外注意,身邊隨侍之人也都是經過他嚴格遴選的。
尋常人根本無法理解他的感受與作爲。
原本他想着顧雲容是他這些年來難得遇見的願意接受的姑娘,她又真心喜歡他,而且她瞧着也是個機靈人,他回京之後首先要面對的就是選妃,顧雲容雖則出身不顯,但他自然有法子讓父皇答應這樁婚事。
但現在發現實則是個誤會。
說是心生退意,但又實在不甘心,他這些時日因着這件事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可真要去爭去搶,他又顧慮頗多。
他多少年都不曾如眼下一般在一樁事上委決不下。
他昨日去顧家其實是意氣之舉。那個錦盒原本是打算假借旁人之名交給顧雲容的,但他走到顧家巷子口,隱隱聽見裏頭的熱鬧人聲,又鬼使神差地拐了進去。
但是當真見到顧雲容,他又發覺說話多有不便,所以只是將錦盒給了顧雲容。
桃花橋位於城外,位置較偏,再過兩三個時辰又要關閉城門了,故此一路行來人煙漸少。
桓澈在將至地方時,想看看顧雲容可到了,結果舉目一望,卻遠遠看到桃花橋下立了三個人,定睛一看,原是顧雲容與秋棠,還有一個男人。
那男人他還見過。
顧雲容估摸着桓澈快來了,但她還沒跟謝景掰扯清楚,實是有些急了,再度催促謝景離開。
她是不得不來見桓澈,但她打算速戰速決,她總不能讓桓澈等着她跟謝景掰扯完。
她方纔還以爲是偶遇,誰想到謝景竟是跟着她過來的,還硬要問她來此作甚,她只道是即將離開錢塘縣,心中不捨,想再看看這裏的一草一木。
謝景嘴脣翕動半晌,終究是言語艱澀。
沉默少頃,他道:“我才考罷秋闈,若是得中,明年就要上京趕考春闈。你又要搬去徽州,我們往後怕是”
顧雲容暗歎,顧嘉彥也是才考罷秋闈,還不知結果如何,前世是沒有中的,今生不知能否好些。
“我早與表哥說過,我們沒有做夫妻的緣分。預祝表哥金榜題名,將來得遇”
“我會等着你,”謝景打斷她的話,微微低頭,“等你成婚了,我就死心。你若有事,只管來找我。我這段時日要潛心念書,但還是想去送送你。今日過來,是因許久未見,想看上你一眼,並非有意查探你的蹤跡,望你莫惱。”
謝景牢牢盯着她:“我一直都記得你的生辰的,昨日原本想去爲你慶賀,但思來想去,擔心姑母與姑父瞧見我掃興,這便未去。不過,我爲你預備了禮物。”
謝景說着話,就從懷裏摸出一個紅木匣子遞到顧雲容面前。
握霧遠遠瞧見謝景的舉動,忍不住瞄了殿下一眼。
殿下方纔看到謝景之後就下令停車,然後冷着臉盯着顧姑娘和謝景緘默不語,也不知在想什麼。
握霧覺得沉默的殿下更可怖,轉頭看向拏雲。拏雲面無表情,只是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這個時候不要跟殿下搭話。
握霧又將目光轉向桃花橋下,但見顧姑娘與謝景僵持片刻,便讓秋棠收下了謝景遞來的那個匣子。
握霧也知謝景從前是顧雲容的未婚夫,見狀暗暗心驚,殿下此刻手裏要是有傢伙,還不提着大刀衝上去
又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謝景才與顧雲容拜別離去。
握霧以爲謝景走後殿下便該過去了,誰知殿下仍舊安靜坐着。
不一時,殿下突然下了馬車,吩咐他們在此候着,不要跟去。
見殿下走遠了,握霧纔敢小聲道:“我瞧着殿下面色不大好,眼下獨身前去,不會是氣得想用強吧”
拏雲翻個白眼:“我看殿下是盼着顧姑娘對他用強。”
顧雲容瞥見桓澈過來了,讓秋棠收好匣子。
方纔謝景定要將這匣子塞給她,說她不肯要他就不走。她算着桓澈快到了,便佯作接受,打算前腳收下後腳回城後就使人原封不動地送回謝家。她跟謝景已經完全不可能了,自然不能再收他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