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家貴妻 >79.第七十九章
    桓澈聽得衆人喝彩,轉過頭掃視一圈,卻見顧雲容背對着他,不知在與顧嘉彥合計什麼,反正根本沒往這邊看。

    他動作一頓,垂眸收了紙鳶。

    顧嘉安看得熱血沸騰,桓澈折回來時便迎了上去,用有些蹩腳的官話表示要拜他爲師。但桓澈未作理會,將紙鳶交給隨從便翻身上馬。

    一直與幾個小姐妹在旁側觀賽的顧妍玉手裏的帕子被絞了又絞,幾乎碎裂。

    她從前一直以爲謝景那樣的風采儀貌已是世間難尋,可今日見了這個少年,她才發現自己以前真是見識短淺。

    詩中所說“容採耀月夕”大抵謂此,她方纔跟她的一衆姐妹都看得許久不能回神。

    這少年似乎與顧雲容兄妹是相識的,也不曉得跟大房有何干系。

    她忽然又有些看不上郭瑞了。

    男子愛女子美貌,女子自然也喜男子風姿華茂。她容貌也不差,爲何就要嫁一個相貌平平的男人呢這男人家中也不是頂有錢。

    不過,這少年瞧着待人冷冷淡淡的,她與他無緣,顧雲容也沒有。

    顧妍玉撇嘴。

    顧雲容見桓澈要走,與兄長一道上前,表示有事欲求問。

    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照實說了比較好,在桓澈這樣的人面前拐彎抹角,反顯得自作聰明。

    桓澈輕夾馬腹,按轡徐行,走得慢慢悠悠的,看起來是允了他們開言。

    顧雲容朝兄長使了個眼色,顧嘉彥跟了上去。

    坐在轎中一直遠觀這一切的謝怡沉嘆一息,她兄長還在挖空心思試圖挽回和顧雲容的婚事,可她眼下覺得那些興許都

    是無用功。

    她這般想着,忽而瞥見一頂青帷軟轎排開喧嚷人潮,一徑朝着東面的月老祠而去。那轎子四角雕飾雲頭,轎衣上頭輝煌錦繡,在旁側幾頂黑油齊頭的轎子裏顯得格外惹眼。

    但謝怡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杭州府素來繁華,有個把達官顯貴出來燒香看廟會實在也沒什麼好瞧的。

    顧雲容方纔讓她先走,她原還想着看出了何事能否幫上忙,如今看來是不必了。

    顧嘉彥委婉地將自己的意思說與桓澈後,便聽桓澈喜怒難辨的聲音自馬背上傳來:“顧同甫無礙,不日便可歸家,關於此事,不必憂心,也不必再問。”

    顧嘉彥雖覺他這話極不靠譜,但他既出此言,他也不好繼續追問,待要作辭,就見自家小妹快步趕了過來。

    顧嘉彥暗瞪她一眼,但她視若無睹,徑直到得桓澈馬側,仰起腦袋聲稱她也有事要與他說。

    顧嘉彥臉都綠了,還有事她能有什麼事

    桓澈胯下的馬匹似乎走得更慢了一些,挽着轡頭道了個“說”字。

    顧雲容鄭而重之道:“此間有許多值得一觀的地方。您頭先公務在身,有些地方應是未能逛到,不若趁着西湖香市,我與家兄帶您四處看看,權當賠罪,也略盡地主之誼,不知意下如何”

    顧嘉彥見她目露緊張之色,驀然想起,東邊有個月老祠她該不會是打算把人往那裏帶吧

    不過還好,眼前這位親王殿下瞧着心緒不佳,多半不會理會他家小妹的胡鬧

    果然,等了片刻未聞桓澈開言。

    顧嘉彥才暗暗舒了口氣,就見桓澈倏然收繮勒馬,轉頭看過來。

    這個人似乎家資鉅萬,又舉動怪異,身手還那般超絕,兼持有疑似倭刀的長刀

    謝景的神色落入顧嘉彥眼中。他上前在謝景肩上一拍:“莫看了,那是我家中一門拐了百八十道彎的親戚。”

    橫豎王爺走了,也聽不到他說的什麼。再者說,王爺未開口讓他們明示他的身份,他只能這般打掩護。

    謝景滿面狐疑之色:“怎生從未聽說過哥兒跟兜兜又爲何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還跟着他四處胡鬧”

    顧嘉彥嘆道:“我家親戚你又未曾認全。你也瞧見了,我們這親戚闊得很,我們把他招呼好了,說不得他肯花大價錢將我爹撈出來呢我爹被扣上的雖是通倭這等大罪,但你也當知曉,有錢能使鬼推磨。不過你可千萬莫要說出去,他這等富得流油的闊人,脾性也怪,你休要壞了我們的計較。”

    顧雲容覺着她哥這瞎話簡直越編越順溜,她都幾乎要信了。

    謝景即刻道:“那也不能讓兜兜跟着。”

    顧嘉彥白他一眼,這事他也做不了主。

    誰知道這位親王殿下怎麼想的,依他看,這位根本就不是個正經人,八成是惦記上他家小妹了,他得看緊些,可別讓他小妹被哄去了。

    謝景望向顧雲容。他還是不能說服自己放棄顧雲容,顧雲容短期內應當不會再行定親,他還有機會從長計議。

    才從適才變故中回神的秋棠見顧雲容左右環視,小聲問道:“姑娘在找甚可是落了何物奴婢給姑娘找。”

    姑娘自小就丟三落四的,老爺跟太太數落多少回都不頂用,所以她覺着姑娘興許是又掉了什麼東西。

    顧雲容搖頭。她只是忽而想到一件事,心下納罕。

    那幾個間者爲何會奔逃至此是慌不擇路下的巧合,還是另有緣由

    顧雲容能思慮到的事,桓澈自然也能想到。

    他早在追擊時便看出了對方是日本間者。及至將人拿住,便愈加確定了。

    倭人身材矮小,且形容與國朝子民有別,仔細留心便可辨認。

    只他回去之後命握霧與拏雲去審問那幾個間者,卻是全無結果。

    雖握霧拏雲千防萬防,但間者們還是自盡了。

    實質上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桓澈早就聽聞日本間者在事敗之後多會以自裁來守住祕密不止日本間者,多數訓練有素的細作都會這般做。只是不知這幾個間者是的確事敗,還是有意事敗。

    桓澈眸光幽微。

    他今晚出門是臨時起意之舉,任何人都不會算到。而聽楓小築雖是臣子爲他安排的下榻處,但裏外都是他帶來的護衛,間者的功夫不如武士,打鬥中他也看出這幾個的身手確實稀鬆,根本不可能也不會冒險進入聽楓小築。

    那麼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這些間者是來聽楓小築附近監視他的行蹤的,只是今夜不巧被他撞見了;二是這些間者確乎是另有使命。

    若是第一種,他全不擔心。他知道自他來浙後,就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且還不止一撥人。至於第二種,倒是有些麻煩。

    他沉吟片時,突然道:“去查查顧家方圓十里內都住着何人,越周詳越好。查妥理好後,擬成名錄遞呈給我。”

    握霧拏雲齊齊應是。

    囑咐罷這些,他又問起證據蒐羅得如何。

    握霧遞上幾分奏報:“原想再搜尋些再交給殿下,而今殿下問起,便先將積攢的這些給殿下過目。”

    在京中時,殿下便交代他們抵浙後頭一件需做的事便是調查浙閩粵官場的貪腐,尤其是軍中的貪腐。

    這一查不得了,原來將士們在前面賣命,有些奸狡官商卻在後面賣國,引狼入室殺掠自己人莫說拏雲那個鎮日擺着死人臉的憤懣,就連他都氣恨不已。

    但殿下說如今時機未到,還不是收拾他們的時候,他也只好多多蒐集證據,爲殿下撥亂反正做準備。

    桓澈將奏報收好,揮手示意握霧與拏雲退下,自己回了臥房。

    他這回來浙,太子沒少忙活。他接了個燙手山芋不假,但太子也摸不清父皇的真實意圖,且得琢磨。

    不過忙着琢磨的,也不止太子一個。

    桓澈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胸前佩掛着的護身符。

    無論敵手是誰,他皆能從容處之。最可駭的已經過去,再沒什麼好怕的。

    他最大的對手大抵是他自己。

    顧雲容第二日起了個大早,橫豎揣着心事也睡不着。

    桓澈昨日說今日跟後日還要他們跟着,但沒說之後依舊讓他們隨駕。所以興許過了這兩日,她就很難見到桓澈了。桓澈的心思顯然在旁的事上,還不知何時能結案,顧同甫一日待在牢裏,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昨日沒逮到機會,這兩日得抓緊了。

    桓澈昨日問了顧嘉彥許多問題,譬如朝廷定的府學中每日廩稍之供、每歲裘葛之遺可都發放及時,譬如歲科兩試所取等第可公允,譬如杭州府城及其內的州縣城防是否每年都加固修繕,有小有大,所涉甚廣。

    顧雲容看兄長當時答話時,神色似乎更加恭敬了些,彷彿是對桓澈有所改觀,但今日在馬車上仍聽兄長交代她說對桓澈警惕一些,禁不住問他爲何。

    “我昨日見他問得認真又正中肯綮,確實對他轉了些看法。但即便他真是來體察民情的,也不能表明他不是個貪花好色之徒,”顧嘉彥恨鐵不成鋼,“小妹你涉世未深,最是容易被這種生了一副惑人皮囊的男人哄騙。”

    顧雲容低下腦袋。

    她現在只想儘快結案,遠離桓澈。

    今日先去的地方是護城河,之後又去桑農的蠶室附近轉了一圈。

    浙江是蠶絲大省。舉國行銷之絲綢至少一半以上產自江南,而江南蠶絲多源自浙江,就連專供宮廷織物的織染局所用蠶絲也多出自浙江。

    浙江桑農湊集,蠶室成片,眼下又逢開始養春蠶的時節,蠶室外處處可見奔忙不已的蠶娘和採桑娘。

    桓澈問了顧雲容一些關於當地桑農織絲賣絲與絲綢織造的事宜,顧雲容有些能答上,有些答不上。

    她平日裏會做一些女紅活計,雖然輪不上她做針線活補貼家用,但顧家並非大富之家,香囊茄袋之類的小物件,甚至一些家常衣裳都是幾個丫頭和家中女眷自己做的。

    也正因顧雲容有這等手藝,她前世嫁給桓澈之後,就變着花樣做各種囊袋送他,爲此手指都戳破了。但大概因着她送得過於頻繁,惹了他不耐,他後來直言不准她再做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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