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家貴妻 >96.第九十六章
    宋文選自認在與人交際上極少失利,但今日卻了壁。方纔王公子對他離開顧家之後的去向與所見一通審問,他覺着王公子可能只是跑來瞧新鮮,但官家子弟的面子是要給的,所以他配合着答完後,就試着套起了近乎。

    他可還記得之前鬥紙鳶之事,王公子脾氣那樣大,來頭小不了。王公子起先不接茬兒,後來不知聽見了哪句話,直是盯着他看,那眼神,盯得他心裏發毛。

    眼下王公子再度露出了那種眼神。

    那種類似於野獸被搶了地盤的兇冷眼神。

    宋文選想再問問王公子究竟是否去觀潮,就見王公子倏地轉身,拂袖而去。

    宋文選一怔,這是去還是不去

    顧雲容得知倭寇已經退走浙江後,便決定前去觀潮。萬一她真搬去外祖那裏住,就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看這等奇觀了。

    八月十八這日,顧雲容與顧家一衆人等並幾家親戚、附近幾家街坊一道抵達了海寧縣的鹽官鎮。

    位置最好的觀潮臺和觀潮樓都早早被達官顯貴們定了,他們只能在較遠處挑個地方遠眺。

    因着這個時節的酒肆茶館雅間價錢格外高,素日幾個街坊之間又都處得不錯,幾家便兌了銀子提前包下一個雅間,供同行女眷們一同用,餘人在隔壁另開雅間。

    大潮未至,顧雲容便坐着喝茶喫點心等着。她跟姨母家的表姐林姣正說着話,就聽身邊幾個鄰家姑娘小聲說起了親王選妃的事。

    “聽說這

    回來浙的衡王殿下生得神仙一樣的樣貌,又到了婚配的年紀,你們說,咱們能否參選”

    “你敢怕是瘋了,參選的淑女不都是官家貴女麼”

    “但我聽聞上回給王爺選妃的聖旨上寫的是於大小官員民庶之家用心選求,民庶之家說的可不就是咱們麼”

    說話的是跟顧家住斜對門的杜家女兒杜蘭。杜蘭比顧雲容大一歲,到了說親的年紀,但杜家人不急着挑女婿。後來顧雲容得知,杜家人之前去廟裏進香時,杜蘭似乎抽到了一根了不得的籤,解籤的說辭也頗爲吉利,大致似乎是說杜蘭將來婚事上會有大造化。

    杜蘭自打得了這根籤,就變得有些驕矜。如今居然將主意打到親王選妃上了。

    皇帝聖諭上頭雖是那麼寫的不假,但也只是說說而已,實則還是從官家裏面選的。而且親王選妃多限於京畿,極少大範圍遴選。

    顧雲容搖頭,封建迷信害死人。

    林姣戳戳顧雲容:“今兒怎沒見二房的玉姐兒同來她不是最愛熱鬧,我怎覺得她嫁了人後就沒甚聲息了。”

    顧雲容道:“大約堂姐是想做個賢妻良母。”

    她聽徐氏說,顧妍玉婚禮被攪和了之後,二房跟郭家那頭很是鬧了一場。她知道二房會這般是因爲郭家的欺瞞。

    二房夫妻倆一心想找個乘龍快婿,以期讓二房兩個哥兒少奮鬥幾年,但到頭來卻是信了媒人和郭家的鬼話。那日席面辦成那樣,大抵也是因着郭家實是拿不出銀錢打腫臉充胖子了。

    衆人正說着話,忽聞下頭一陣擾攘。杜蘭不知想到了什麼,奔到窗邊往下看,卻見是一頂錦繡軟轎停在了離此處稍遠的觀潮樓下。

    杜蘭很是失望,又轉身坐了回去。

    觀潮樓外,沈碧音與曾氏下轎後便徑直上了三樓。

    沈碧音也不知衡王殿下今日是否會來,但總是要有備無患纔好。官吏們爲殿下預留的觀潮位置在江畔位置最好的觀潮臺,她選的位置正對着那裏,若是殿下今日來了,很容易看到她這邊。

    曾氏坐下來啜了口茶:“我還道這回的事有多大,末了還不是雷聲大雨點小。”

    曾氏指的是沈家旁支挑頭走私之事。

    沈碧音嗤笑道:“咱們家可是正兒八經靠着軍功起來的,不似別個靠嫁女兒得的爵位。女兒聽說當年老太爺在一場什麼戰裏面立了大功,這才換來了沈家如今的富貴。當初好些與老太爺一道入伍的,都趕不上老太爺的運道跟神勇。”

    母女兩個說着話,就聽外頭的人忽然喧嚷起來。沈碧音以爲是殿下大駕到了,一喜起身,但緊跟着就覺得不太對勁,因爲她聽到了疑似火器的轟隆聲和人羣的驚叫聲。

    曾氏大驚起身:“莫不是倭人來了”

    顧雲容也是作此想。上回在郭家那是虛驚一場,眼下卻是很可能實打實地跟倭寇遇上了。

    但她想不明白的是,倭寇已經往北退散,怎就這麼快就折回來了而且爲何倭寇來襲,烽煙臺那邊都沒有報信

    但眼下來不及想這些了。顧雲容跟幾個女眷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各去尋家人。但這些姑娘素日裏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些還穿着高底鞋,又兼過度驚慌,幾乎走不動路,一時場面混亂。幾釀踩踏。

    顧雲容無比慶幸阿姐因撥不開空閒而沒有跟來。她動作倒快,一路拉着徐氏跟林姣飛奔而出,跟父兄匯合後,顧雲容便與衆人一道往樓下狂奔。

    因着前來觀潮的人數衆多,顧家的馬車停在離觀潮樓較遠的一片空地上,而樓外擾攘不堪,摩肩接踵,要擠過去實是艱難。

    顧雲容抽空飛快地往江邊看了一眼,瞧見已有十幾艘懸着八幡大菩薩旗的倭船在江畔集結。船上一定裝載了火炮,若是朝人羣這邊開炮,後果不堪設想。

    由於逃生人羣過於驚慌混亂,顧雲容舉步維艱,又在擠搡之中與顧家衆人分開,兩廂被人潮越衝越遠。她眼瞧着倭寇已經開始登岸,急得滿頭冒汗。

    正此時,她忽覺自己右手手腕一緊,跟着一股巨大的拉力拽得她身子一偏。她心下一驚,以爲是倭寇來擄人了,急怒之下力氣頗大,反手就是一拳狠狠砸過去。

    但她的拳頭尚未落到實處,就被人準確無誤地一手扣住手腕,跟着腰被一股大力緊緊箍住,身子徹底偏斜,天旋地轉之間就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裏,被一雙手臂牢牢擁住。

    顧同甫如今在巡撫衙門做事,有時會跟于思賢打照面。兩人因爲一起同過牢,倒是就此結識,顧同甫便也順手給於思賢下了帖子。

    只是于思賢官高威重,顧同甫跟他不是一個面兒上的人,下帖子只是個意思,根本沒想到于思賢會來。

    顧同甫當下醒了酒,忙忙跑到前頭去迎。

    裏外賓客聽說總兵大人攜公子親臨,皆是一驚。

    顧家這是真的攀上貴人了

    宋文選跟曹氏今日也來赴宴。曹氏也是個心思活絡的,對於顧同甫此番治酒的初衷也能猜到幾分。她是十分屬意顧雲容的,原以爲顧家遭此變故,擇婿上頭不會太挑剔,但如今顧家似乎非但未受影響,還得了貴人的青眼,如此一來,顧家夫婦兩個未必會瞧得上她兒子。

    曹氏禁不住嘆氣,扯了兀自低頭喫喝的兒子一把:“喫喫喫,媳婦都娶不上了”

    宋文選悶了一口酒:“那能怎麼着,我不喫不喝難道就能娶着了”說着話也心覺沮喪。

    如今連於大人都跟顧家有了交情,他怕是更難娶到顧雲容了。

    宋文選在飯桌上的慣例是喝了酒就要開始跟人海侃,但他今日實在沒這個心緒,吃了個七八分飽,便向顧同甫打了聲招呼,出了顧家的大門。

    他無心回家,想去顧家巷子後面的小茶館裏坐會兒醒醒酒,但又不想遇見熟人,便專挑小道走。

    他纔出巷子不多遠,就忽然瞧見幾個生面孔聚在一起,行蹤詭異。

    因着這三街六巷的住戶他都臉熟,尋常也不會有生人在此出沒,他以爲自己醉酒眼花,但再三揉眼,仍是如此。

    他尚且發愣,忽見那幾道人影齊齊竄起,幾個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職分使然,他正琢磨着要不要追過去看看,就聽兩道巨響轟然乍起,震得他耳朵一陣嗡鳴。

    那炸雷一樣的轟隆巨響驚得四鄰紛紛奔出,互相詢問出了何事。

    顧雲容也嚇了一跳,她方纔甚至感覺到了地面的搖撼。她使秋棠出去看看,秋棠急急奔出一看,便瞧見門外圍的滿是人,撥開人叢左右掃視,又被眼前情景驚得說不出話來。

    顧家巷子前面一段路已經被炸得面目全非,磚瓦泥土堆得小山一樣高,焦黑一片。

    一旁的于思賢面色陰沉。

    他卻纔從顧家告辭出來後,就總覺得似乎有人在暗處監視着他。才走幾步,就聽到輕微的異響。多年的臨戰經驗使他即刻嗅到了危險,想也不想就往後翻滾伏地,下一瞬就聽到了巨響。

    還好他兒子慢他一步出來。

    他命手下四處搜尋是否有可疑人跡,自己上前去廢墟里翻找了一下,翻出了些許盛裝殼子的碎片。

    他面色一沉,回頭跟顧同甫交代一番,便帶着於紹元離去。

    他匆匆趕到巡撫衙門,將手中的火器殘片交給了桓澈。桓澈仔細瞧了一番,起身便走。

    于思賢一怔,殿下這是要去何處

    跟在桓澈身後的拏雲反而鬆了口氣。殿下昨日走神了一天,今日又猶豫了半日,眼下終於尋着往顧家去的由頭了。

    因着于思賢的交代,筵席散後,顧家今日請來的一衆親戚都未走。

    顧家一衆人等才從驚悸之中回過神來,就見又來了一隊官兵。徐氏聽見動靜出來一看,發現領頭的是那日請她們去茶館避雨的少年。

    徐氏對少年的印象極好,瞧見他便上前寒暄。兩廂才敘了禮,顧同甫從門內出來,與少年打了個照面的工夫便怔住了。

    顧同甫須臾回神,疾步上前就要行禮:“王”他才喊了個開頭,就見少年朝他使了個眼色。

    於是他後面的話全卡在了喉嚨裏。

    徐氏見狀低聲問顧同甫怎麼了,顧同甫嘴脣翕動半晌,不敢貿然作答,謹慎地以眼神徵詢桓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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