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她嫁給桓澈, 房事不斷,腰疼是常事。桓澈要她要得厲害,也不知是否打定主意喫飽了再走, 臨行前又狠狠折騰她一宿,眼下幾日過去,她腰部使力時仍覺隱隱作痛。
大約也由此,外人總說桓澈對她喜愛非常。畢竟一個從來女色不沾的親王, 忽然願意娶妻,又對這個王妃夜夜寵愛, 後院還獨她一人,不是喜愛非常是什麼
顧雲容頭先也認爲桓澈多少是喜歡她的, 但這小半年夫妻做下來, 她越發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顧雲容想起這些便覺喪氣,原想小憩片時,但她靠在雲錦靠背上半晌也無睡意,反倒滿腦子都是自己這些年來的際遇。
她出身江南小戶, 父親遭人構陷入獄, 後雖輾轉得釋, 但已是家道困窘。正在她窮途末路、面臨被地方霸頭強擄的境地之際,遇見了負傷落單的桓澈。
每每思及兩人綁在一起的緣由, 顧雲容都覺羞恥不已。
她當初見到桓澈時, 如見救星, 因爲她比誰都瞭解桓澈的身份底細。她救下了他,也開始發愁如何讓他幫她脫困。
她對桓澈有恩不假,但這份恩惠並不足以令她完全脫離泥淖。正當她苦思對策時,桓澈陰差陽錯之下亂性,她跟他做了一夜露水夫妻。
那晚她本可以脫身的,但踟躕之下,終究是沒有推開他,硬生生在江南春夜的郊野承歡一宿。她是初嘗雲雨,兼他要得又急又兇,她那夜疼得在他身上又抓又咬。
事後她忐忑不已。她雖生得丰姿嬈麗,但出身窘迫,桓澈不一定會給她名分。如今無異於豪賭,若桓澈不肯要她,她的下場會更加悽慘。
桓澈在清醒後沉默少頃,問明她家中境況,讓她等候入京。
半月後,顧家舉家抵京。未久,聖旨下來,立顧雲容爲衡王妃。
顧雲容覺得這一切宛如夢境。她竟然真的嫁給了桓澈,還做了他的正妃。
新婚夜,桓澈問她爲何知曉他是親王時不覺驚訝,她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當然不驚訝,她不僅早知他的身份,還知道很多旁的事,可這些她沒法說出來。
她覺得桓澈應當是對她心存些許喜愛的,否則不會娶她,也不會每晚都宿在她這裏。但隨着時日的推移,她越發覺得,除卻負責與報恩之外,桓澈娶她大約是出於另外的考量。
反正不是因爲喜歡她。
不是不失落的。但她很快又振作起來,以爲竭力與他親近可以贏得他的心。可她逐漸發現,她的那些努力似乎毫無效用,他依舊跟她保持着若有似無的疏離。
他似乎永遠波瀾不驚,無甚可打動他。
她有一次按捺不住,抱着最後一絲希望,鼓足勇氣當面問他是否有一點喜歡她。他其時正低頭走筆,聞言微頓,垂首道了句“先去歇息吧”。
捧着一顆心送過去,卻碰了一鼻子的灰。她僵在那裏,滿心沮喪,甚至有些委屈想哭。雖然她知道她沒資格委屈,因爲他沒有義務愛她,他能娶她爲妻大抵已是仁至義盡了。
桓澈其實待她不壞,該給的都會給,王府下人也對她畢恭畢敬,後院裏還連個添堵的小妖精都沒有。
桓澈後院空置多時,京中不知多少人卯着勁想往裏面鑽,但到頭來卻被她這個半道冒出的小戶女得了先,外頭的人對她有多少非議,就有多少妒忌。
顧雲容思及此便覺腦仁兒疼,疲倦闔目。
也是她太貪心了,只要她不想着得到他的心,日子會好過很多。興許她該死心了,只做好一個王妃該做的便是。
不貪心就不會難過。
到了朝天宮,顧雲容與幾個妯娌一道被皇后馮氏領去三清殿。
今上崇信道教,皇后投其所好,這便親赴道觀祈福。
顧雲容能感覺出馮皇后不喜她,但她自認從未得罪過皇后,因而只能猜測大約皇后如此皆因瞧不起她的出身。
朝天宮的李道官知皇室女眷今日要來,爲免香客衝撞,提前清場。
馮皇后爲表誠心,一路步行。到得三清殿外,她腳步頓住,轉頭掠視身後幾個兒媳婦一眼,囑咐羅拜時要虔心云云,便領衆人依序入殿。
顧雲容在三清祖師像前跪下時,滿心虔誠。她此番還想爲父親祈福。她父親因當年被構陷之事落下病根,近來病勢沉重,眼瞧着境況越發不好。
禮畢,衆人各回事先備下的客堂休整,觀中晚上還要設壇齋醮。
此間朝天宮乃前朝宣宗皇帝仿南京朝天宮所建,是皇帝宗親常來之地,顧雲容對這裏可稱熟稔。
她心中煩悶,欲四下看看,在馮皇后處得允後,出了客堂。
朝天宮地處西城,靚深亢爽,曲徑通幽。客堂之後,秀木繁蔭,光景極好。
顧雲容嗅着清雅桂香,正覺鬆快些許,半道上卻遇見了太子妃沈碧梧。
沈碧梧年長顧雲容幾歲,出身汝南侯府,是馮皇后的表侄女。身爲世家女,又兼精心教養出來的閨秀,沈碧梧極重自家儀態,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端雅。馮皇后曾隱晦地拿沈碧梧與顧雲容比較,暗諷顧雲容家世寒微。
大約高門大戶出來的貴女大多是眼高於頂的,但也不排除馮皇后厭屋及烏的因素。馮皇后膝下無子,這個年歲也難再育,除養在她膝下的太子外,看幾位皇子都不大順眼,尤其桓澈。只她沒膽子在皇帝跟前表露出來。
沈碧梧容色頗盛,出身又好,還做了東宮妃,人生堪稱完美。但顧雲容的出現一下子將她的容貌比了下去,時人也常拿二人比較,只是沈碧梧心性高傲,仿似並不將此事放在眼裏。
顧雲容與沈碧梧敘禮罷,正欲離去,就聽她笑道:“弟妹留步,我想問弟妹一樁事。”言罷揮退左右。
顧雲容身邊的芙蓉和青黛兩個丫鬟巋然不動。
沈碧梧含笑示意顧雲容也將這兩個暫且遣退,但被顧雲容婉拒了。
沈碧梧略一思慮,笑道:“那我便直言了。說來鄙族與尊門頗有淵源,你我妯娌間也當比旁個親香些。我便破着臉皮來問問弟妹”
顧家祖上與沈家祖上確有往來,但顧雲容可不會真去跟沈碧梧攀交。
她才轉完這個念頭,就聽沈碧梧道:“七弟可是有何說不得的隱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