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景雖好, 可人心卻依然處在寒冬之中,惶惶不可終日。
因爲這幾天,京城內發生了一件大案,全城戒嚴。
這事究竟嚴肅到了什麼地步呢不僅出動了京城巡檢司的官兵四處巡邏, 連駐紮城門的守衛都不留情面地攔下了所有想要出城的百姓。
原因很簡單,太子遇襲。
當今聖上年至不惑, 可子嗣方面卻力有不逮, 現在膝下只有二子一女, 長子唐宣德爲已故懿容皇后之子, 年三十有六,既嫡且長, 自然是當之無愧的太子;次子唐宣文爲寵妃鄭氏所出, 年二十有八, 封景泰王;而唯一的公主唐長樂,小名花綿,取花繁錦簇,福昌永綿之意,因其姿容昳麗、性情純善,深得帝心,所受到的寵愛甚至比兩位兄長還要多。
而前日酉時,太子的東宮殿外數十米的小側門處,一粗布大漢舉着榆木長杆,闖入了宮廷,意圖行刺太子,姿勢莽撞,一身蠻力,還打傷了幾個守門的內侍,雖然該男子很快就被聞訊趕來的暗衛擒拿,但其中玄機卻讓整個朝堂都不得安寧。
試問,這區區一平民是如何混入宮中的而且目的直奔太子殿下,視皇室尊嚴、國家律法於無物,這等狂徒若說沒有背後指使,誰信
所幸當時太子殿下正在內殿與新納的良娣歇息,賊人到了外殿屋檐下就被宮人們攔下,隨後便被廢了手腳送入大牢。
當時今上與永樂公主正在御花園對弈,剛剛及笄的公主殿下生而極慧,且更難得的是性情至純至孝,並不像她那兩位兄長一樣拘泥於君臣禮節,相處起來反而更像平常人家的父女,今上疼愛之甚,在羣臣面前也毫不避諱,直言“永樂乃天賜吾之珍寶,尚公主者必德才兼備,一生不得納妾”,這話一出,斷絕了不少大臣的小算盤,就連最受寵的鄭貴妃聽了也不敢在這位公主面前跋扈。
皇上這簡直就是挑明瞭跟別人說:“要娶我女兒,這輩子就別想其他女人了。”
而鄭貴妃最近才重新編纂修訂了女德、婦容等範本,主張“明婦順,倡婦德,講貞節”,此舉爲她也博得了不少“賢妃”的美譽。
可皇帝這一出簡直活生生打了她的臉,什麼不嫉不妒,恭順謙卑,以夫爲天,在公主面前都是可以被踐踏的。
永樂公主,當真是今上的眼珠子,旁人一刻也冒犯不得。
太子遇刺之事上報到皇帝耳中之時,正好夕陽熹微,昏黃的日光潑灑在御花園的鵝卵石小徑上,泛着清清冷冷的光。
皇上拂鬚,並不慌張,手指還捻着黑棋輕輕搓揉,看着跪在地上彙報的小太監只問了一句話:“人抓到了吧”
“啓稟陛下,刺客已經被指揮使楊僉大人拿下,現正打算押送到治安司審問。”
皇帝輕輕頷首,指尖的棋子“啪”地落在棋盤上:“綿兒,到你了。”
“可是父皇,兄長他”輕柔宛如棉絮在肌膚上摩挲的聲音低低地響起,帶着少女特有的嬌依軟糯,令聞者光是聽聲音就酥軟了半邊身子。
“父皇,那賊人怎麼會混入宮中”被喚作“綿兒”的少女擡起頭,黛眉微蹙,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皇帝身側的御前侍衛見狀,偷偷移開眼不敢再看。
永樂公主,果真神仙之姿,這柳眉皺得叫人恨不得拿天上的星星月亮哄她開顏。
本朝民間有位美人,被稱頌“粗布麻衣,不掩國色”。
外表沉悶的小侍衛忍不住心想,那平民美人算得上什麼“國色”,面前這華裳錦衣的公主殿下才稱得上真正的“傾國之色”。
潑墨雲鬢,鴉羽長睫,眼眸燦若晨星,紅脣嬌若牡丹,冰雪砌膚,玉石做骨,不笑時清豔卓絕,展脣時含羞醺然,配上那身逶迤拖地的碧青色暗花藤紋紗裙,猶如湖中女仙般勾魂奪魄。
但是再怎麼好看,也要有命看纔行。
小侍衛眼觀鼻、鼻觀心,在皇帝面前偷看他最寵愛的女兒簡直就是大不敬,相信他的同僚也一樣難受。
皇帝自然不會管自己身後的護衛想什麼,他聽了花綿的疑問,臉色微微一沉:“這就不是綿兒該問的了,這等腌臢破爛事當由那羣尸位素餐的廢物臣子好好處理”話語最後,盡是寒意。
花綿低頭,心知自己這位皇帝父親的怒意並非對着她,而是衝那些內閣專門跟他唱反調的臣子們去的。
“請父皇息怒,既然刺客已經伏法,相信朝中各位大人會秉公處理的。”她看着年邁的皇帝怒髮衝冠的樣子,不由得心裏一揪,“父皇前陣子才喝了孫太醫開的調養湯藥,動不得氣啊”
“朕知道,今天的事綿兒千萬別管,父皇自會處理。”皇帝揮了揮手,語氣漸漸和緩下來。顯然對這個真心愛護自己的女兒,他還是聽得進幾句勸的。
“嗯,綿兒明白了。”花綿一向乖順,也知道她這位父親是真心實意不想讓她捲入任何陰謀詭計之中。
皇帝頷首,執棋的手放了下來。。
“好了,我們一起去瞧瞧你那太子哥哥怎麼樣了吧。”他眯了眯眼睛,深深的魚尾紋刻
着歲月的烙印和深沉莫測。
走之前,他交代了掌事太監一件事。
“傳朕口諭,今日起,全城戒備,嚴禁出城,違抗者一律處死。”
“是,謹遵陛下旨意。”黑袍太監飛快領命。
然後花綿便跟着她的皇帝老爹一人一張肩輿,往太子的東宮徐徐而去。
坐在人力轎上,少女姿態端莊,目不斜視,完全是這個時代的貴女應有的氣質。
看來宿主已經完全融入這個時代了啊。
一個外人無法看見的白色毛團,撲棱着小翅膀,在花綿面前飛來飛去。
假如有任何一個古人看見這一幕,都要被這“妖物”嚇得昏死過去。
花綿有點疲憊地磕上眼,小系的出現預示着什麼,她很清楚。
“任務又要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