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肯原諒他的。
回暖體溫容易,回暖心冷卻艱難。
昭明太子轉過身走到她面前,道:“我已將山南更了名字,爲槐,今後他叫玉槐,字山南,若他願意,便是你的小槐兒。”
東陽公主微怔,逗弄女娃的手指停頓於半空。少頃,她仰起頭,眯着眼睛輕蔑地看着他。
“我原以爲你成了九州的太子,手段會高明些,倒也同年少時無異,先刺在心窩一刀,再伸出手給我一粒糖,便輕易地原諒了你。”東陽公主譏諷道。
她站起身,解開了衣帶,將自己的身體暴露於他面前。
昭明太子大驚,遂而便往後退了一步。
“我曾一身傷痕,大都是爲你所受,無論後山抓蛇,亦是爲了緊隨你的步伐,忍痛習武,或是桃欖村那次,不顧滿身鞭傷,落水救你,可後來,這些傷痕皆被孃親所練的靈藥一一治好。”
東陽公主的玉體在微弱燭火的映照下,散着柔和的光亮,可謂是美的驚心動魄。她膚色本就白嫩,肌理細膩光滑,即使生下二子,便也不見一絲紋路。
“可現在孃親仙去,便再也沒有人能爲我療傷了。”
昭明太子別過頭,將一旁桁上衣扯落,緊緊將她圍裹。
“若是姑姑不在人間,我會將你身上的傷痕醫好,無論用什麼方法,無論用多少時間。”昭明太子握着她的肩膀。
“是嗎?”東陽公主噙着笑,仰頭望着他“除卻再賦予我些新的傷痕,你又能做些什麼呢?”
“執哥哥,在你心中,君綾已經死了,現在活着的,是燕國的東陽公主,所以,你不必如此假惺惺地來求得我的原諒。”東陽公主的話平靜卻又如雷貫耳。
昭明太子心中淤塞,故而又道:“是我被憤怒衝昏了頭,不該將安陽的禍事算到你身上來,我知現已難求你的諒解,只希望你莫要再尋死,好好地活着便是。”
“嘖嘖嘖。”東陽公主搖頭譏笑。
“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再尋死了,畢竟我留存於安陽一日,燕國君便不敢輕舉妄動。”東陽公主只是頭腦不靈光,卻非愚笨。
這段空蕩的時日,她想明白很多事情,很多她從前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這世間的你來我往,不過都是給予和辜負的週而復始罷了。
昭明太子仍舊想要爲自己辯白,可東陽公主卻不想再聽他的虛與委蛇,她推開他,淡淡地道了一句:“我倦了,太子早回吧。”
昭明太子的目已然達成,便也不願再多費口舌與她糾纏,他佯裝神色黯然地離場而去。
東陽公主忽而想起自己出嫁安陽前,她的孃親曾問她,有沒有後悔答應婚事,若後悔還來得及,她的孃親會想盡一切辦法,將她送回蝴蝶谷。
只要她回了蝴蝶谷,便可以於觀星臺重新佈陣,使燕國君無法掌控她,且逼迫她嫁去安陽。
可她那時一心只想幫助她的執哥哥走出困境,無論是作爲安陽王宮的眼線,還是藉機將澹臺一家帶去安陽爲他做輔臣。
但凡是能幫到他,她便萬死不辭。
可如今,她的一腔熱血,終究凍結成冰,永不融化。
玉山南尚未得知前因,只知這後果,便一度認定是昭明太子在拿他逗趣。直至他落課後前去東宮看望福祥公主,也是得來同樣的話,他便開始害怕。
昭明太子並未與他言明與東陽公主的前塵過往,他也不敢問,便只能道聽途說,得來前因的故事總而言之,便是東陽公主在昭明太子的眼前失了寵,淪落至此而已。
而他,也不過是爲了穩固福祥公主元妃之位的一個替代者。
他以爲這就是真相,殊不知真正的真相,比他聽來的還要驚悚。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晴天霹靂,卻沒有衝動地跑去山臺與東陽公主對峙。
他心中不願被關在山臺的女人成爲他的母親,他心中畏懼一切會成真,更會失去成爲繼位天子的機會。
他開始選擇逃避,甚至丟下課業,跑出了宮去。
正值年關將近,各諸侯國國君、使臣前來安陽王城,百官回朝述職,三坪街正是喧鬧之時。澹臺不言攜秦上元和澹臺小喜抵達安陽,過路三坪街回家。百無聊賴的澹臺小喜望着馬車外時,碰巧便見到了失魂落魄的玉山南,往一處茶寮內走去。
澹臺小喜叫停了馬車,道:“哥哥和阿嫂先行回去,我饞這安陽三坪街的果子了,買些便回家去,莫要擔心我。”
說罷,便跳下馬車,往人羣冗雜處跑遠了。
小喜走入茶寮,便有侍者詢問坐於何處。
她環顧四周,見玉山南正位坐於二層獨閣,便指了指他旁邊空着那間道:“便是那裏。”
侍者將其引去閣中就坐,並端上銀針茶與兩碟果子。
不刻,茶寮中臺,有位老者位坐,開始講起宋國廣靈翁主與姬康二人悽美的情愛故事。
這故事,澹臺小喜不下聽了十餘遍,倒是有些膩了。
她叫來侍者,將身上攜帶着一年的俸祿如數扔在桌上,命他前去令老者換個故事來講。
侍者見到銀錢自是眉開眼笑,便問小喜:“這樓內嫌少見姑娘這般一擲千金只爲聽故事,但說想聽什麼故事,我馬上去跟講者老頭說。”
澹臺小喜透過壁上鏤空的木紋,看着旁邊閣內坐着的玉山南,便細聲地對侍者說:“不如,便講一講那東陽公主的故事吧。”
所以,講者的廣靈舊事還未講完,便換成了東陽公主的軼事來。
坊間傳聞半真半假,講者大膽,可聽者卻有心,別看這東陽公主是燕國公主,可如今在安陽可謂是失了寵,便是當街有人說她的風言風語,便也沒人來管這閒事。
說她水性楊花,且好顏色,身爲她丈夫的玉顏公子玉容俊俏,卻也不能滿足她的天性風流,反而同其丈夫的兄長廝混在一起,不但珠胎暗結,還在玉顏公子死後,便徹底成爲了昭明太子枕邊人。
那些桃色言語到底激怒了玉山南,他隨手抓起几案上裝果子木碟,向那講者老頭擲去。
講者被砸的頭破血流,圍繞樓內四處的侍者見此,面目兇狠地向玉山南那處獨閣圍去。
澹臺小喜先行一步,越過屏風,將旁邊獨閣的玉山南拉過來,並三兩下地塞到几案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