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常守護在她左右的人,悄然現身,俯身將她才寫好的帛書蠟封於緗帙瓶中。
“將它親手交給貅離,且囑咐她儘快辦妥。”妘纓道。
玄色面巾遮住行言的半張臉,唯能瞧見一雙風流的瑞鳳眼,以及一雙濃密的長眉入鬢。
“宮中消息,粱人混作宮侍,尋到了你關押商溫的地方,臨酉宮中已是危機四伏,小雨假扮你的樣子,在天權苑被刺殺了九次,你若再不動手,梁國怕是掌控不住了。”他將緗帙瓶放入懷中,低聲細語道。
“小雨無恙?”妘纓問。
“憑她功力,不過是對付嘍囉般簡單,想來她早習以爲常,也樂於其中。”行言冷觀妘纓,可天生笑眼,使妘纓察覺不出他的不悅之情。
“務必命人囑託她萬事小心,待配合姚丞劃分清楚西梁舊宗勢力,我會安排接下的事宜。”妘纓將商溫囚禁,將駐紮宋國的梁軍一併斬殺。梁國得到消息後,前來臨酉興師問罪。妘纓趁機離開宋國,對外宣稱商溫與她同時病重,於宮中天權苑靜養。
隨後,便是假仗商溫之名,插手梁國內政部署。
但凡她所部署有反對者,她便派八卦門的人潛入,誅殺其滿門。
西梁都城,乃至整個梁國皆是人人自危,不敢違抗。
妘纓啓用寒門,爲賢才所用,損害梁國舊宗勢力,他們預備放棄商溫,推立新君。妘纓的刀,毫不猶豫地揮向商溫在西梁都城內所有的幼子們。
梁國的舊宗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妘纓部署的勢力,慢慢滲透了西梁都城,眼瞧大廈傾倒,舊宗們狗急跳牆,派死士潛入臨酉宮內刺殺妘纓,解救梁國公商溫。
在昭明太子醉心與嬀翼撕扯之時,安陽做質的梁國大公子,商溫的長子,已然同周女王請辭,想要西歸西梁都城,平定局勢,繼承君位。
所以,留給妘纓的時間並不多了。
能否真正地吞掉梁國,便看姚丞出行西梁都城,能降服幾家舊宗勢力。
“自顧不暇,還有力氣管別人的事情。”行言無奈地聳聳肩,準備起身離去。
妘纓後知後覺他話中有怨,伸手拽住了他。
“行言,她是你阿姐生前最後的救贖。”
行言順勢握住了妘纓的手,他拉下覆面巾帕,月牙兒般的粉脣微微上翹。
“自小,你便甚愛用我阿姐做說詞來拉扯我,明明是你自己鍾情於幫她,又用阿姐來擠兌我。”
妘纓沒有掙脫,就任由着他溫暖的手掌揉捏。
“長此以往習慣了,你多擔待吧。”妘纓神色如春夏清澈的溪澗,明亮澄清。
行言又盯着她瞧了半刻,便用面巾再度遮住了臉。
他依依不捨地放開了她的手,轉身離開。
阿金派來承稟妘纓的宮奴,在行言走後不久便到了。
聽聞德行殿中發生事宜,妘纓並未覺得意外,想要馴服嬀垣壹,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關係到陳國掌兵之策,她的綏綏,自有打算,她也不必過多插手。
入夜,二人於長信宮用過晚膳,夜玦準時入宮問診。
口中塞入一顆蜜餞後,她開口問道夜玦:“你可知如何使人短時間內失去內力,且不會傷身?”
夜玦停下收拾藥箱手,擡眸看了一眼妘纓。
“你這不是難爲他了,亥醫一門向來仁善,所學皆是治病療愈之術,阻斷內力的法子,他可不會。”妘纓代夜玦回道。
“那令人昏睡的法子總是有的吧?”嬀翼繼續追問。
“封門穴刺針且不是用的得心應手嘛,但瞧嬀將軍在善行殿睡得多好,悄無聲息的。”妘纓察覺到嬀翼的異常,她緊追着夜玦不放,似是在確定試探心中的猜想。
“我這不是怕扎的太多次,傷及臟腑嘛,這才問夜玦是否有兩全的法子。”嬀翼強行辯解,卻令妘纓做實心中猜測。
夜玦面無表情地收好器具,俯身同妘纓拜別。
他從不將嬀翼放在眼裏,無論是郡城關,還是重華神殿,甚至在陳宮之中。
嬀翼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因而不再計較。
“待莘嬌陽好些,可以走動了,你同她便來聖安,孤予你一處閣苑,方便你照料孤與她,更方便你同桃息相聚。”點墨城雖離聖安並不遠,可位於終首山的重華神殿並不近,一趟上山,一趟下山,便耽誤許多時間。
“夜玦會替國君轉達於莘嬌陽這般的恩典,只是夜玦這等教流之人,習慣了生如浮萍,受不慣錦衣玉食的供養。”夜玦婉拒嬀翼好意,未等她再度開口,他就退出殿外去了。
嬀翼神色落寞,她緩緩站起身,於殿內來回踱步。
“你若對他心有愧疚,便盡所能地叫他用自在的法子活着。”妘纓開口道。
嬀翼停住腳步,回過身巴巴地望着她。
“所以,他是淨慧師父的親子。”方纔妘纓的話,給予她一個毋庸置疑地定論。
昨日重華神殿聽桃息與她說的那些,有關夜玦年幼事。父母嫌少於身旁陪伴,且死別未見,她便隱約有預感。
夜玦是亥醫掌首,淨慧師父亦是亥醫掌首。
子承母業,並非是什麼難料之事。
“是與否,又能如何,他是夜家人,亥醫掌首,況且命定這事,你應當比他更加清楚,根本無處可避。”妘纓這般說詞,不過是爲了嬀翼的內疚能減少,心中多少舒坦一些。
嬀翼輕嘆一聲,終是道:“命運待他如何,終究是他的事,至少我不能再叫他舉目無親,如此,怎對得起淨慧師父這些年的養育恩。”
可終究夜玦並未領情,連同莘嬌陽,一個四海爲家,承繼母志,忠守夜家亥醫一門初心,一個佇立於終首山間,於榕樹下形影相弔。
趁着嬀垣壹還在昏睡時日,嬀翼召回宏叔和玄,於勤政殿百卿面前受封,賜姓百里。連帶嬀垣壹一同,重歸百里氏。
等她醒來時,已然從嬀垣壹變爲百里垣壹,從此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僅多了個叔父百里宏,還多了個侄兒百里玄。
顯然,百里垣壹也不願領她的情,盤坐調息,恢復功力後,便打傷看守德行殿的禁衛,衝出德行殿。
憑着百里垣壹的功力,宮中禁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眼看還差一道宮門,卻與回宮的嬀翼撞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