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州列國傳 >第二十三章 回首孤山山下路
    “陳候到底是放棄了綏綏。”少公子垂下眼瞼,遮住他眼裏的惋惜。他盯着茶白色的香湯出神,彷彿水面上倒映着的正是他心裏人。

    信北君緩緩地張開眼睛道:“國君並沒有放棄她,只不過懼怕她的身世,讓世人詬病,所以才費盡心思地尋着與福祥公主同姓卻不同氏的遠親作爲國位候選人,待這人登上了陳候之位,必定是要迎娶福祥公主爲君夫人。”

    “莫非現在已經選到了”少公子忽對陳候心存芥蒂。

    “潼水的嬀家與定陶的嬀家,皆有兩子與福祥公主年歲相仿,不過這潼水的嬀家本有兩子,卻不知爲何大公子意外去世了,小公子聽說是有名的混世魔王,而定陶的嬀家的那位公子卻從小就是個病秧子,陳候拿不定主意,所以還在繼續觀望其他宗親家的孩子。”信北君想是熱了,起身靠在浴桶邊緣上,拿着絹帛擦拭着後背。

    “你們寧可把綏綏交給一個未知的人,都不願意相信她可以勝任國君之位,我不懂陳候爲何一定要這樣做,但是百里肆別告訴我,你也不知這其中的利弊。”少公子站起身,扯下木欄上的棉布擦拭着身子。

    “我與你說過,若是在同宗裏面選的人,未免不是和子沆瀣一氣,屆時綏綏能回得來,面臨的也是龍潭虎穴,更何況是在陳候百年之後;可若是你扶持綏綏登頂,將她從泥潭之中拉出,憑着她的心性,她不會辜負你,也不會辜負陳國,陳候的百年基業也有人守護,這比在宗親裏面選賢不是好得多”少公子擡腿走出了浴桶,又將事先準備好的浴衣穿在身上,他將長髮束起,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額間的水汽形成了水滴,順着他欺霜勝雪側臉滑下,他鎖着眉頭拿起石臺上的燭燈就要走。

    “可是她最大的弱點,便是放不下你,我懼怕她的內心深處裝着的都是男女私情,而非世間大義。”信北君叫住少公子,終於說出他內心的顧忌。

    少公子轉過頭,朝着信北君不屑一笑道:“你一點都不瞭解綏綏,若是她當真心裏全裝了我,她就不會被陳候丟棄在終首山這麼多年,還能平靜地嫁到蔡國去了。”

    “你們可有想過,若是沒有了我,綏綏在蔡國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若是綏綏死在了蔡國,他陳候,還有你百里肆,可會後悔”

    少公子睡下的時候,已是三更夜,然而他這一夜也睡的極不安穩,meng裏meng外都在惦念着綏綏,睡了又醒,醒來又睡,直至第二天午時,少公子才起身,擡手摸了摸有些發熱的額頭,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是溼邪入體,染了風寒。

    索性是趁着宋爾莞在百里上卿府養傷,少公子也便跟着宋爾莞休息了幾日,吃了幾副藥之後,纔有好轉。

    也是趁着這兩日,信北君張羅着聖安城裏珍寶閣的繡娘來百里上卿府,給少公子和沒衣裳穿的鸑鷟量制了兩身衣裳。

    少公子再見到鸑鷟時,她身穿雪青色的窄袖短衣,水色高腰襦裙,青絲全部束在腦後,她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少公子,細聲地說道:“記得公子說過,鸑鷟是紫鳳,可紫色皆爲貴色,我這樣的人自然是沒有資格穿,珍寶閣的姑姑們說,雪青色爲紫色前身,大都是無法繼續上色的布料,無人問津,也便宜的很,所以才裁了這身小衣,公子可覺着過眼”

    少公子看着她欣喜的模樣點了點頭,到底是女孩子,一件新衣服便能開心半天。

    “以前在繡衣閣的時候,姑姑總給我穿一些暗色且又是其他的繡衣使不要的舊衣,這身衣服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穿的新衣服,而且還是第一穿暗色以外的顏色。”小姑娘興奮地在原地轉着圈兒。

    “若是姑姑能看到就好了。”她轉着轉着便抹起了眼角。

    少公子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做以安慰,“若你喜歡,待回安陽後,便讓宮裏的莘姑姑多給你裁兩套雪青色的衣裳穿,姑姑的縫衣手藝那纔是一等一的好。”

    “奴不敢勞煩宮中的姑姑。”鸑鷟的小心翼翼,讓公子心有憐惜。

    他摸着鸑鷟的頭,如兄長一般慈愛地道:“什麼勞煩不勞煩的,以後你是跟在我身邊的,身份自然不再是低微的蠱女,而是昭明君的侍女或者護衛,你身穿的四季服侍,也理應當由宮中的莘姑姑負責。”

    鸑鷟學着昨日信北君的姿勢又朝着少公子拜了拜,一雙鹿兒一般的雙眼望着少公子:“奴今後定誓死保護公子。”

    兩人才說着話,便見到恢復如常的宋爾莞走了過來,她今日仍舊一身戎裝颯爽,揹負盤龍棍,腳下生風。

    少公子擔憂她肚子裏的孩子,因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可她卻滿不在乎地問着少公子,得到了天嬰後要去哪裏,是否還需要她的幫助,她可以跟着少公子一同前往。

    看來,少公子早前猜測的沒有錯,宋爾莞決定與他一同離開周地,並不完全是因爲成蹊受傷,而是她想隱瞞自己的孕事。

    “你懷了成蹊的孩子,我自是要送你回安陽,我不知你與成蹊有何誤會,但稚子無辜,你總不能讓這孩子出生之後有父卻不能認吧”少公子打斷了宋爾莞的喋喋不休。

    宋爾莞抱着肩膀,垂下了眸子道:“我,還沒有想好,是否要生下這個孩子。”

    少公子背脊一涼,橫着眼睛怒道:“你若不要這個孩子,我便立即鴻雁寄信給宋丞相,告訴他,你與澹臺成蹊的荒唐事。”

    宋爾莞慘淡一笑:“殿下的心到底是向着自己徒弟。”

    少公子覺着莫名其妙,眉心一緊道:“我若是向着他,便給你一劑紅花,他從此自由了,也不用爲他做過的事情而負責了。”

    宋爾莞不知少公子的城府極深,也自然不會想到宋家,澹臺家,還有少公子,會因爲她與澹臺成蹊的結合而有更深的利益勾連。

    所以宋爾莞不知道用什麼話去反駁少公子,她靜靜地站在那,眼裏略有不安。

    少公子見她不說話,且眼神不安,便知她心軟了,他換了婉轉的語氣,好言相勸:“阿莞,我看的出,你是喜歡的成蹊的,可我不明白,你既然喜歡他,爲何卻不承認,你是在折磨成蹊,還是在折磨你自己,你心裏難道不清楚嗎”

    宋爾莞仰着頭,長舒一口道:“他讓我有了軟肋。”

    “殿下,你知道嗎,燕國澹臺府上的時候,我其實很早就可以帶着龍淵劍離開的,可是不知道爲何,那時我卻捨不得他了,想着能多留在他身邊,便多留一日吧,所以最後被小喜撞見了,這才被迫挑明瞭身份。”

    “有了他,便有了顧慮,我變得拖泥帶水,瞻前顧後,僅僅一把龍淵劍而已,卻讓我有了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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