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脾性好卻從面兒上看不出來,冷冷清清的。不像那永寧道有名的沈家的大少爺,看着就給人一種和氣含蓄的感覺。
雲少爺也是生得是芝蘭玉樹的,可能靠邊兒來的小姐們都膽小去了。多數時候大少爺心緒不形於色,怎麼看到這小堂妹,倒難得笑笑了。
不過這雲醉小姐,看上去比當年她孃親還要精緻些,像個玉人兒似的。
他也是爲雲家做事多年的人了,當年雲二老爺和雲小姐孃親相愛,本來一開始在雲家過得好好的。可後來不知爲何,突然就一意孤行跟隨雲小姐孃親去了南邊兒,從此在南方安身立業。
這事兒在雲家甚至是那時的蜀豐,搗鼓得人盡皆知。可其中不足人道的祕辛啊,知情人倒是少了。
當時掌家的雲老爺和夫人,爲此事都氣得厲害。甚至一度讓雲詢少爺斷絕族系關係。
雲小姐的孃親好看是好看,有着南邊兒人別有味道的溫婉,但卻也不是頂美的。
北方的姑娘們卻明豔動人呀,雲二老爺先前說好那樁親事的小姐。雲小姐孃親有些面兒上甚至還比不過哩。
這麼多年來,二老爺回來的次數幾乎用不着數,這番歸來,雲家二老都不在了。雲家二老去世那年,本是要回來的雲二老爺,卻中途不知生了什麼突兀事兒,硬是錯過了這喪禮。
幾個老奴才平日裏無聊,把主子家的事兒悄悄當作零嘴翻來覆去地嚼。恁是想不通一向溫和持重的雲二老爺,怎麼當年突然那麼固執起來。
他這把老骨頭,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看的東西太多,也算是看得明白了。
世人都說這情愛裏的姑娘家啊惹不得,可這情愛裏的男子不意更是癡執咧。
雲絡安看着往前街遠去的嫣紅身影,靜靜飲下一口熱茶後起身,“不必了,周伯,您去忙吧。”
老掌櫃應了一聲,看着雲絡安逐漸離開的濯濯身形,不明所以地搖搖頭。他真是老了老了,主人家們的心思也更難猜了。
雲醉拉着小丫鬟去往人羣密集處。一旁蒸騰騰的熱烙糕點吸引了雲醉的目光。
嗯好香啊。
她彎腰低垂眉眼看去,只見細密編織的竹籠上,白煙嫋嫋。
暖熱的氣霧裏擱着一個個晶瑩剔透的小糰子,小糰子飽滿圓滾,光滑可人。尖兒上頂着一顆熟透炸開的甜紅豆,緩緩收尾成一粒小卷兒。透過水晶般的皮兒,明白可見裏邊兒有着的沙沙綠意流動。
穿着棉襖子的大娘見她看得仔細,熱情揚頭道:“小姐要來些碧玉蒸團嗎”
雲醉是個喫貨,專注喫食多少年。
況且這幾日持續發着燒,都沒怎麼喫東西,這會兒一下就被勾起了餓蟲和饞蟲。
可她只是含蓄地點點頭:“大娘,要兩個。”
按照讀的經驗,這古代的食物貌似不怎麼好喫。
可這碧玉糰子看起來賣相出色,看樣子外邊兒這層應當是糯米細皮兒,裏邊兒綠色的,應當是豆沙之類的吧應該不會太難喫
大娘用硬紙片兒捲了,就給雲醉遞過來,雲醉伸出包裹得嚴實的手,忙不迭接過來。
嗯,聞起來還是香甜的。小嘴兒吹了吹,就“嗷嗚”一口咬上那看似軟糯的米皮兒。
剩下一個,她騰不出嘴來,忙朝鹿兒眨眨眼,示意她也喫。
小丫鬟接過,小眼睛亮晶晶地瞧了雲醉一眼,猶豫了下,最終在雲醉期待的目光下也咬下去。
付了銀子,兩人就繼續走。
可方纔看起來令人垂涎的碧玉蒸團,小丫鬟和雲醉喫起來完全不是同感受。
雲醉一口咬上去的蒸糕糰子,全然把心心念唸的美味換了概念。
她踏着小步子往前慢慢地挪動,努力把嘴裏那不知何滋味的糰子吞了下去。
瞧着小丫鬟喫的認真的小臉,雲醉幾不可見的蹙眉道:“鹿兒,你覺着這碧玉蒸團好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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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還嚼着,吞吞吐吐口齒不清,卻連連衝她點頭。
這是,好喫雲醉不由得再低頭瞧手中這白嫩嬌巧的糰子,所以是她太挑了麼
這蒸糰子雖不像以前看過的套路里那般難喫,可實在也不符合她這個終極喫貨的口味觀啊。
這米皮兒外是抹得那叫一個勻稱光滑,可裏子的米粒兒卻是粗糙硬硬的,像是沒有熟透一般。
再說那綠豆沙,居然是一瓣兒瓣兒的細碎醬子,豆殼都未磨開,根本不是她方纔看到的那般流動的滑膩的汁液,喫起來她嫌咯。
視覺和味覺不符合
這是要分分鐘懷疑方纔的霧氣和餓意迷了自個兒這閃亮明媚的大眼睛啊
小丫鬟喫完,看雲醉這困惑又似嫌棄的表情,砸吧砸吧嘴:“小姐,婢子覺得這糕點蠻好喫的,小姐您不喜歡嗎”
雲醉衝她笑笑,“還還好。”眼瞧着手心熱乎乎餘下的蒸團,雲醉想了想,還是喫掉了。
她放下氅子上的絨帷帽,眼神打量着四周。
古樸獨特的建築,稀奇好看的服飾。
熱鬧的吆喝聲也此起彼伏,說話人嗓門兒並不是太大,投足舉手之間卻穩穩生出一種天然的坦然自在。
雲醉就突生一番他鄉異客的感覺來了。
對,異客,她是異客。
不論是對她進入這個時空裏,初來這素未聽聞的地兒而言,還是對這原身的記憶。這雲父的故鄉都陌生至極。
生人生地,未知的東西太多了。
以至於雲醉習慣依附的雲父和小丫鬟,並不完全足以壓下底子裏的那片忐忑難安。
雲家大族人在這蜀豐又如何
“不識”二字把幻想來的踏實也打壓得乾乾淨淨。
雲醉在心底嘆了口氣,她現在除卻這持續乾冷的天氣不適應,心裏的感覺才更不對勁。
就如同當初去國外的時候,到處一片陌生臉龐,不同的風俗不同的人種。讓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不知如果是這原身,會有哪般體味。
也許會因着自己親爹在,從小貼身伺候的親近小丫鬟在,要淡然平靜許多吧
不遠處的小攤架上,掛着精巧的香木圓手環,紋理分明的香木,周身墜着七個抹茶綠的金屬葉瓣兒,包裹着七個暈染的紅色鈴鐺,如同生而未發的花苞一般。
她不自覺走過去拿起一個,放在手心裏看。
夥計絮絮叨叨地在耳邊吹噓這手環子。
如何如何好,怎麼怎麼的,末了看到雲醉不像本地人,又似乎十分珍惜這手環的眼光。
於是“王婆賣瓜”時,這廝誇到感情深處,甚至極不道義的拋了拋價。
小丫鬟瞅那夥計一眼,就你這簡陋環子,看起來是外表就有些好看稀奇罷了。可那不入流的材質,小姐怎麼會喜歡。
雲醉卻沒聽到這賣家的胡謅謅。只悄然沉入自己的情緒。
果然一旦衍生了什麼情緒,那後果就是源源不斷的。
她的死黨那幾個,肯定也會喜歡這個環子。
她們女孩子家都好被這般花樣所吸引。
以往一羣姐妹刷街的時候,看到亮閃閃的或是精緻細膩的小玩意兒就愛不釋手呢。
“啊,小姐”鹿兒一聲喊,雲醉才被拉過神來。
她站在琳琅滿目的攤架前,低頭看,手中的手環卻不知何時從指尖滑了下去。
雖不至於摔碎,可那手環在白雪地裏不斷向前飛速滾動,未及小丫鬟做出動作反應去追。它已經在密集腳步下東拐西竄老遠。
那感覺看起來像要趕緊逃離此處似的。
滾動連帶着點綴的鈴鐺清脆作響,紅綠相間的光暈圈圈晃花了人眼。
直到一角精雅的銀色袖袍落下,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緩緩捏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