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這日,難得地聚在大食廳一塊兒用飯。
大家都在屋裏,連雲醉找了幾日都沒見到的雲爹居然都待着。
自一日前雲醉同他說了季林的事兒,雲詢便隨她去見了老人家。
末了還不忘把她和季過之都攆出來,然後才“密室會談”。
她心中只有根據那日季林說得話模模糊糊的推測腦補,根本不成形兒。
早知她就早些一股腦兒問個清楚明白,幹嘛那麼乖非叫他這個大家長和當事人
可回來後雲爹雖未說什麼,他臉上旋轉騰起的低氣壓擋都擋不住吸人注意啊。
雖說照季林說的,他說雲習甚至害了人,可雲爹臉上雖說難看,卻並未看出對雲習害人那種厭惡氣恨來。
若是說雲爹並未相信,卻也站不住腳,知而不言,疑而不問,可是另有隱情
隨後雲爹把住處也重新擇了,把季家爺孫兜轉到他們剛來那會兒住的院兒裏去了。
雲醉咬着筷子看雲詢,心頭總覺得自己受了冷落。
當然,她以前是被父母放養慣了,可突然過來撞上個開先特寵她的爹,現在也把她放養了。
前者只是毫無落差,後者真的倍感無奈。
奈何雲爹卻依舊一臉淡定,氣質如常雅美。
“小西怎麼不喫”雲絡安察覺到她的飄神,撩起袖袍,用公筷給她捻了一方清淡的糕點,緩緩開口打破桌上安靜的氣氛。
雲醉衝他微微扯脣,受下了。
吳氏觀色,也咋咋開口:“哎呀醉姐兒,你可沒多少日就要出嫁了,同我們喫飯以後可難找到法子了。快多喫點兒。”虛僞當中夾雜了些若有若無的心虛。
雲醉懵懵地看她,這些日子,她可是知道這伯母並不太喜歡她的,連音姐兒都要約束着的小氣。不知道她這又是突然新搭了哪根筋
吳氏腆笑着,臉上的脂粉因爲乾燥有些起皺,雲醉覷着她本來笑得假的面容,沒法兒看下去地別開了眼。
哪知她言罷還“熱絡”地用自個兒筷子夾了一塊兒大肉遞過去。
雲醉看到蒼白起絲的肉,不易察覺地撇了撇眉頭。不過還是接了過來,“謝謝大伯母。”
“咳不用不用”
雲習同雲詢兩人只悶吭用飯,見着父親面色不好,小姑娘們也不說話了,齊齊噤聲。
很快用過飯,雲詢先是叫住了雲醉,習慣性摸摸她的頭叫她等着。
末了又轉頭沉眸掃過雲習吳氏,朝雲絡安道:“絡安,你也同我去一下。”
雲醉覺得他這行徑頗沒把他大哥放在眼裏,直接眼神跨過雲習,指揮他兒子。
不過雲習倒卻也沒說什麼,面容一如既往地端着,當然這會兒還有點冷僵。
雲絡安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雲習,觸到對方因眉毛皺緊而分外陰翳的臉。應了一聲雲詢,朝雲習吳氏下了禮就同他們離開了。
待幾人走後,小姑娘們也不願待着,便隨着青姨娘同兩人道別,盡數散開。
吳氏見着雲習陰沉地繃起來的臉,猶豫了下張口:“老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醉姐兒出嫁他不讓我們幫着插手也便算了,怎麼還說不在雲宅子辦出嫁禮了”
“這像是什麼話,這樣豈不是盡惹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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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丟我們整個宅子的面子。”
前半句話的時候,雲習臉上還有隱約的不自然和無奈。
聽到後句,他冷冷地看向她,把筷子啪地一放:“你少嚼嘴根子”
吳氏被驚得一抖,她退了退,瞬間眼紅癟嘴:“老爺,你這麼大火氣幹什麼”
雲習心裏一時間也是種種情緒混亂着,糾結不清楚。
他把袖袍刷地一甩,就徑直起身朝外走去。
吳氏心內委屈,果然沒了孃家倚仗男人就不把她當一回事兒了。
她喝下一口湯,堵得呼呼抽氣。
蜀豐雖是離江海流潮距離遠着,不過也倒是不缺小湖小橋,還有從南直上的河道。
自朱街左拐離開城中心,縱馬行一段路,便至中郊。
蜀豐中心城外劃分的範圍是極廣的,大致分上郊,中郊,下郊三個圈圍子。都隸屬於蜀豐。
上郊貼城近,發展得也算是極好,石廊木棧,冰湖彎橋,若是有貴人小姐們想要就近遊玩,多屬意於此。
中郊主是商品轉運處,因着主要的從南而上的河道子都引至此處。
而下郊是窮人們的地兒,多的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惱,不過也不乏明月清風稚子聲的溫馨。
雲詢帶着幾人來到了中郊,令雲醉頗爲喫驚的是,沿途雪層咂地,枝凍冰中,可中郊這處的湖泊和運流道子竟都沒有被冰封。
她喫驚地瞪大了靈動的眼睛看着緩緩流動的河水。
這時雲絡安從丫鬟手中不出生息地接過傘來。
隨即低聲解釋道:“這截靠北的運河同他處不同,在河之兩側水深點,本是有着機關讓它水流不息的。所謂流水不易被滯正是因此。
蜀豐雖非地之極北,不過卻也是冬日常大雪,若是封凍,且不說會遭多少損失,不過蜀豐可不一定能像這樣好了。”
他一手乾淨的指節握着雕花傘柄,一手低頭給雲醉指方向。
“你看那邊,那處,還有那裏,可見着茫茫白氣”
雲醉點點頭,她是知道天氣太冷,溫度太低,水面會有白霧。
雲絡安看她神情似是就知道她想岔了,笑了笑,“那裏的白氣可不只是冷霧,是有地坑散發的大熱量,加之河流的運作機關,可使這長段冬日不封凍。”
雲醉愣,這麼厲害,聽着好高級。“這東西是官府修的嗎”
雲絡安凝視她略有天真的臉,勾脣搖了搖頭。
“是商。蜀豐衆商人。”
雲醉算是明白了,他們果然是不迷仕途的,愛商愛得深沉。這麼長一截河道拼了力不讓它封凍也要做生意,難道還不能向蒼天表明他們的真心嗎
“官府不會管着不讓嗎”她想了想,還是好奇。
“官府怠惰,不喜麻煩。”
雲醉:“”她明白了,就是你們行商的你們有錢你任性,不要找我們隨便怎麼折騰
雲詢在一旁見雲醉跟這個大哥說得來,壓着的眉頭鬆了鬆。
“爹,我們在這裏做什麼”雲醉想起這回事兒來,偏頭喊他。
雲詢望着河道,白霧濛濛中,已依稀可見遠處有船隻輪廓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