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提了太多遍了今天。”，雲絡安理理衣服袖口，擡手去取那茶壺。
他穩穩當當斟了兩盞茶。
“怎麼不問了”，他開口。
雲醉覺得被這樣直直說出來，雖說情理之中，但她還是意外。尤其還是沒備好措辭的情況下。
如此這般，僵持之下，雲醉只好無奈地推了推小丫鬟剛端上來的新鮮果片兒。
“大哥，這不趁它新鮮吃了，待會兒就變質了。口感不好。”
雲絡安輕輕勾了勾脣角。這麼明顯地轉移話題。這性子
他也從善如流用竹籤子挑了一小片兒來喫。
雲醉想了想，便同他慢慢提起自己的想法。
並非太多主觀性的，多的都是客觀的話語。
“小西這麼關心大哥的婚事”
雲醉還在同他講，突然就被雲絡安打斷了。
“大哥懂小西的意思，阿音也來尋着我鬧得頭疼。”
“這事或許是突然的，不過卻也總歸是會發生的。左右母親都安排好了，對方也不錯，我覺得就着這樣還是可行的。”
雲醉被他這一席話說得不好應接。彷彿他已經想好了，可總又讓人覺得那其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情緒。
“可我還是同阿音一樣希望大哥特別幸福。”
徐瑛是不錯，但到底是吳氏一意孤行挑出來的。又不是吳氏娶徐瑛，這管個什麼用。
樓梯間有輕而沉穩的腳步聲，隱隱透着幾分熟悉。
雲醉卻沒注意到。
雲絡安靜靜望着茶杯裏打旋兒的碧綠茶葉。
開口，“小西怎麼也同阿音一樣覺得我不會喜歡徐家小姐”
“況且，小西成親的時候，可也是一開始就尋的恰好是個喜歡的人，然後同他在一起了”
雲醉擡頭看他，雲絡安問得認真。雲醉難得地從他臉上看出幾分平日裏夥計們常說的那種微微冷臉的嚴肅表情。
不過她倒也是沒嚇到，只是雲醉也微微收斂了笑意。
樓間的腳步聲驀地停了。
走在前面的人向後擺了擺手。從小僕子跟前兒滑過一片紫色錦袍。
兩人會意，一同做出捂嘴的手勢，腳步也停了下來。
那紫色錦袍袖口下的大手骨節分明，隨後那人把手虛握成拳，放到自己的嘴邊，肩膀看上去似乎輕輕抖動着，像是在隱忍着什麼。
一時之間樓梯間安靜起來，樓下買東西的交談聲還是喧囂吵鬧。
可樓上卻是也安靜得聽得見雲醉輕輕摩挲裙角的聲音。
雲醉沒想到雲絡安會問這個。但有問必有答，何況她一直覺得雲大哥同她算是在蜀豐這邊兒很親近的一個人了。
雲醉想，沈庭遲算是她尋到的恰好喜歡的人嗎
她以往也從未談過感情。不過卻也不傻，分的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找的那個對不對，自己能不能接受
她很少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並且更少做承擔不起後果的決定。
對雲醉而言，她做了決定就絕對不會後悔。後悔從來沒有用，又不能重新來過，再說，這的的確確是你自行做的決定，在那之前，你就應該想好結果。
其實可以毫不掩飾的說，她之前是替自己留了後路的。
她一早就對自己說過，並不是多適合老宅子裏一直悶着，那種永遠如此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其實她不是原主，不知原主會怎樣，也沒有印象她是不是有喜歡過什麼人。
而她的思想，如果說，尤其是同沈庭遲不能好好相處，他們不合適的話
或許聽起來像帶了些玩笑語氣，不過她知道雲爹是認真了的。哪怕他其實還是希望她能夠和沈庭遲這個不錯的人在一起。
思考片刻，雲醉對着雲絡安搖搖頭。
不是。
至少她並不是恰好尋了個喜歡的人，然後就嫁給他了。
和沈庭遲，事實上難道不是一種突如其來從天而降的娃娃親
哪怕那時候她和沈庭遲都還在孃胎呢。沒成形兒就已然娃娃親了。
雲絡安看到她搖頭，輕輕笑了笑。
樓梯間的人只聽得了雲絡安那一句問話兒，可等了這片刻都沒有聽到雲醉的回答。
他不由得抿緊了脣。
“那自然就是了，小西不也是這樣。”
雲絡安這一句話卻讓樓梯間的人知曉了雲醉的答案。
“大哥怎麼扯到我身上了。我是因着一開始爹和娘就同這邊兒定了親，那是他們父輩關係好。並且那時間也很久遠了，和大哥這個還是沒辦法比。”
雲醉這樣說的原因有二，首先，雖然她信任大哥，也不能直接對他吐槽自己的親事兒吧，她這親事，她能怎麼辦她那會兒還在哪兒都不知道，她可沒有選擇權。
只能藉由說她這是一早就定的親，和雲絡安的這個猝不及防的婚事兒還是不一樣。
其次，沈庭遲也實在是算得上精挑細選的優秀男子。從成親後到目前，也從沒有強迫她做過不喜歡的事情，包容她，在老太太沈嵐她們跟前兒維護她，也不曾讓人挑出錯處來。
雲絡安是理解了雲醉的意思的。也猜出了雲醉大致對沈庭遲的態度。
遂也不同她爭了。雖然說是定親，可多少還是已經有了幾分認可了。
雲醉說的無心，聽的人卻處處尋其真意。
小僕子戶生小心翼翼地捂着嘴望着他家少爺站在那裏，沈庭遲明澈的眼裏有淺淺有光暈閃動。
小僕子苦了一張臉，完全揣不到主子的心思。
少爺幹嘛不上去呀，好不容易從南邊兒忙了回來。
那南邊兒的天氣也跟個幽怨的小姐兒似的，陰雨連綿，一會兒晴突然雨，繞繞地不停歇。變幻不定下，大少爺還傷風了。
本來離開那會兒好了一些，可這長時間行船奔波，到今兒還沒好全呢，身子怕是不舒服，這會兒該是硬抗着。
先前緊趕慢趕了回來，回到宅子裏時卻不見少奶奶蹤影。
還沒來得及去老祖宗那裏呢，就問了季過之少奶奶去向。
原來是來了雲大少爺的鋪子裏。
沈庭遲沉默站在原地，也不吭聲，更都沒給兩個僕子下一步指示。
季過之悶低着頭，他已經告訴少爺少奶奶知道那事兒了。他總覺得是自己沒辦好才讓那旁人擾了少奶奶。
想着想着，他倚着木扶欄的手突地一滑，季過之一個激靈，手一扒拉，又趕緊站穩腳跟。
這就不可避免地發出了響聲。
“是誰在那裏”，小丫鬟鹿兒喊問。
雲絡安和雲醉也停止了對話。
季過之臉一下子就紅了，他自責地低下頭:“少爺，對不起。”
沈庭遲輕輕吸了一口氣，只覺有些熱。對着他搖了搖頭。
隨之幾人就沿着僅剩不了幾步的梯階往上走。
腳步聲漸近，身形從那梯口冒出來。
雲醉偏頭看過去。
迎上的是沈庭遲噙着淺笑，蒼白中沁着幾分奇異的紅潤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