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僖魂書 >第28章:菡萏往事(上)
    夜裏莫菡在牀上睡不着,睜眼睜到眼睛發酸發澀的時候,終是披衣點燈,坐了起來。

    桌上白日裏那株菡萏的“屍骨”還在,彷彿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拉扯着她夜不能寐。

    白僖白日裏說:“嚴訣城主應當還活着。”

    五年來,莫菡剛剛接受那個人早已不在人世的事實,現在居然有人跑來告訴她,那個人還活着。

    “老天,你莫不是看我活的太輕鬆。”莫菡兀自苦笑,拿了櫃裏的一小瓶酒,深夜獨飲。

    夜不能寐,起身獨酌,連從窗縫擠進屋裏的月光,都是泠泠的白。

    白日裏白僖他們提到嚴訣未死,她足足愣了半晌,然後在他們還要追問她和嚴訣的往事的時候,她攆了他們回去。

    不飲酒時,往事磨人。飲酒時,人磨往事。

    莫菡是幾百年來,浮屠城最有才學最智慧的女子。

    她八歲入宮,飽讀詩書,十六歲爲宮中女先生,在衆多先生中脫穎而出,以不輸任何男子的對治國的理解和領悟力,十八歲便成了嚴訣的教導先生。

    她初見他那年,她被婢女領到他的面前,嚴訣只有七歲。昨日夜裏下雨,小池塘的水線足足高了一尺,他此時正趴在池塘邊,用小手拍打着水面驚魚玩。

    “小公子爲何要驚魚”她問他。

    “魚被池塘圈的久了,被人們喂習慣了,終日懶洋洋,不懂思危,我這是在幫他們活動一下呢。”他站起來,身上衣服因爲方纔伏地沾了大片的泥,“你是誰”

    “我是你的教導先生,莫菡。日後小公子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問我,我會陪着你直到你登上城主位。”

    “是嗎”嚴訣擡着頭打量她,“那我現在就有問題。”

    “是什麼”

    “有一個女孩子總是背對着我,不讓我看到她的臉,我該怎麼做,才能看到她的臉”

    莫菡愣住了。

    她顯然想不到只有七歲的嚴訣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關於女人的。

    “不知那女子是哪裏的”

    “夢裏的。”嚴訣一臉認真。

    “小公子爲何不在夢裏喚她”

    “我每次都喚到嗓子都啞了,她都沒有回過頭來與我見上一見,”嚴訣皺着眉,顯得很苦惱,“算了,我就是隨口問問先生,先生想必也以爲我瘋了吧。”

    莫菡搖頭,一臉認真:“我並沒有以爲你瘋了。”

    這話讓嚴訣再次擡頭打量她,看了一陣小臉上帶了孩子的笑意:“那先生與別人,已經不同。”

    他說着帶着婢女就要離開花園,走了幾步回頭發現莫菡還待在池塘邊未動,於是邁着小步子又折回來,用手牽起她的手。

    “先生既然說了以後都會陪着我,我也與先生投緣,那先生日後要記得跟在我身邊纔是。”

    七歲孩子的手小小的,卻緊緊抓着她。

    “好。”她點頭。

    這是莫菡和嚴訣的第一次對話。

    那時她就隱約意識到,這個在外盛傳心思奇巧又有些神神叨叨的城主小公子,真真非凡。

    莫菡自小入宮,家中母親惦記,每季都會進宮探望,母女相見之日總是莫菡最開心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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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她爲嚴訣的教導先生的第四年秋天,一日母親來探望,莫菡拋下嚴訣一人在堂上背書,就跑去與母親相見。

    “暮夕”母親想念自己的小女,喚着莫菡的小名上前擁抱她。

    待與母親度過難得的一天後,夜幕降臨,莫菡忍淚送走母親,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桌上趴着一個睡着的小人兒。

    嚴訣像是在這裏等了她很久,等到睡着。

    她輕輕晃晃他,他未醒來,倒是嘴裏開始嘟嘟囔囔:“暮夕你轉過頭來好不好”

    莫菡愣在原地。

    她記得清清楚楚,他在初見她時就告訴她,他自小常做一個夢,夢裏只有一個女子的背影,任他怎麼喚那個女子的名字,她都不曾轉過身來與他相見。

    這件事嚴訣就提過那一次,莫菡也從未問過他夢裏的女子叫什麼。

    嚴訣在桌上醒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先生已經回來了,正坐在他對面看他。

    “我本說在這裏等你與你母親敘完話,不想竟睡着了,”他一看見她就過去拉住她的手,“我有一件事一定要今日告訴你。”

    嚴訣一臉激動,眼睛裏都綻放着光芒:“你今日着急去見你母親,並未發現我跟在你後面,然後,然後我在門外聽到你母親喚你的小名暮夕,暮夕是你的名字”

    “我不知小公子的意思。”莫菡任他拉着,微微皺眉。

    “暮夕,就是我在夢裏喚那女孩子的名字,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巧合,我日日盼着與那女子相見,你就來了我的身邊”

    莫菡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可也只能是個巧合而已,小公子過於激動了。”

    “我怎能不激動,”嚴訣低頭看了看空空的手心,攥住手,眼裏的光芒未減分毫,“從與你相見,我便覺得與你說得來,原來你就是她。”

    他說:“先生,不,暮夕,明日我就去與父親說,等我長大了,我便娶你。”

    等我長大了,我便娶你。

    “啪”

    嚴訣話音剛落,一記耳光重重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整個人愣在原地。

    莫菡收回手,因爲使的力氣太大整個身子還在抖。

    “跪下。”她從未有過的嚴肅。

    “平日犯錯,先生讓跪便跪了,”嚴訣紅着半邊臉頰,梗着脖子,“今日我不覺我錯,爲何要跪。”

    “不覺你錯”她問他,“我是你的什麼”

    “是我的先生,”嚴訣答,但又加了一句,“但先生也是個女子。男子愛慕女子,嚴訣不知哪裏錯了。”

    “啪”

    又一記耳光在他話音落時打在他的臉上。

    “我是你的先生,你愛慕我,亂了綱常,便是錯了。”莫菡打他的手都泛了紅。

    嚴訣畢竟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捱了兩記耳光任骨頭再硬也已經有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但他還是梗着脖子:“我沒錯。”

    那天,是莫菡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動手,最後嚴訣吼着一句他沒錯跑出了她的屋子,她在屋裏坐了整整一夜。

    腦海裏全是她剛回屋時,見到的他孩童天真的睡顏。

    他嘟嘟囔囔:

    “暮夕你轉過頭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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