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榻的異心人。若不是他還當她真的是當年的暮夕轉世,她早就連他這個假意的軀殼都失去了。
林暮夕對莫菡的恨,終於達到了一種不殺不快的地步。
機會來得很快,四魂界唐少桀的手下年戾找她問了流戈的情況,她便讓年戾給唐少桀帶了話,希望他賜她長久壽命和幫她殺一個人。
很快年戾帶着唐少桀的回話回來,他拒絕了賜她長久壽命,但他允許了年戾幫她殺人。
唐少桀還讓年戾給她帶了一句話,年戾跟她說:“姑娘,公子讓我告訴你,一盞燈便是一盞燈,卻偏要做那撲火的蛾,誰也幫不了。”
她笑着受了年戾轉達的這句話,突然笑着感慨道:“若我哪天死在了這六界,怕是也來不及回去補給他一句謝謝。說起來你家公子也確實幫了我不少,到時勞煩你替我說上一句吧。”
當年她從唐少桀身邊逃出來,都沒機會好好對他爲她做過的一切表達感謝。
一盞燈如她,能遇到那樣一個人,是何其的幸運。
之後的一天,林暮夕一改幾日來和流戈的淡漠相對,早晨起來她便笑靨如花的跟他說:“我看今日陽光甚好,我也許久悶在這塔裏不曾出去了,今日我想出去走走。”
流戈說陪她,她說不用。
林暮夕一人來到浮屠城官寺,找到了莫菡,她正在院中池塘餵魚。
聽聞身後腳步聲,莫菡散了手中餘下魚食,轉過身來看見林暮夕時,微微一愣。
“好久不見,”林暮夕笑看她,“姐姐你老了很多,不抵當年風華正盛時了。這修行的地方竟是這麼熬人的嗎”
“你來找我,總不會是隻爲了來挖苦我罷”莫菡一臉淡然,不悲不喜。
“自然不是,我是來求你幫忙,”林暮夕突然收了笑,換上一副愁容,“嚴訣他他快要死了。”
“什麼”莫菡臉色大變,皺眉追問,“可是,他不是原本就是法力高強的半身佛嗎半身佛也會死嗎”
林暮夕上前抓住她的手,眸中含了淚:“說是這樣說的沒錯,可是他這幾年爲了給我改命,害了許多性命,也不知是不是惹怒了上蒼,這幾日突然昏迷不醒,只剩微弱氣息我實在沒有辦法,突然想到或許你可以幫他因爲你”
她欲言又止,惹得莫菡急問:“因爲我什麼我可以怎麼幫”
“因爲你是四魂人的殘魂轉世而來的,你自己不知道,但我可以看得出來。而嚴訣他是四魂人,你的血或許、或許可以使他醒過來”林暮夕一滴淚落下來,似在自責,“我原本想自己來的,可是你也知道,我的身體太虛弱了”
“需要多少”莫菡問的乾脆,“我的血,需要多少”
“可能需要很多”
莫菡放開她的手,林暮夕以爲她在猶豫,正要開口,卻不想莫菡跟她說:“我可以。”
她可以,不過是她的血罷了,如果能讓嚴訣醒來,都流盡也可以。
林暮夕聞言彎了脣:“好。”
年戾領了唐少桀的命令,幫林暮夕取莫菡的性命,他問林暮夕是否要他結果莫菡,不想林暮夕卻搖頭,她說她只是喪失了法力變不出幻象,需要另一個人來幫她扮演一個角色。
她不想莫菡很容易的死去,她要親眼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死去,像一朵由盛到枯的花朵一樣死去。
所以莫菡跟着林暮夕來到林暮夕事先準備好的地方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變成流戈的模樣躺在冰牀上的年戾。
他臉色如林暮夕所說的一樣蒼白,躺在那裏,氣息時有時無。
莫菡在近處望了一陣,才緩緩走過去,伸出手懸空描摹他的眉眼。
林暮夕冷眼看着這一切,半晌後開口:“旁邊那個玉牀,與這個冰牀在地下相連,玉牀上有凹槽,一會兒你的血就會順着玉牀的凹槽流到冰牀下面的那些縫隙裏。以血將冰牀暖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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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中之氣便會進入他的體內,就能救他。”
“嗯”莫菡戀戀不捨的拿開描摹嚴訣眉眼的手,走到旁邊的玉牀那裏躺下去。閉眼之前,還偏頭望了他好幾眼。
“來吧。”終於閉上眼,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接着她感到右手腕被人擡起,袖子被捲起來,然後一個冰涼尖銳的東西碰到了她的手臂,緊接着隨着一下皮膚被劃破的疼,她感到有湍湍的熱流流下了手腕
很快,莫菡意識模糊。
意識模糊間,彷彿重新經歷了這一生。
初見他時,他七歲,卻問了她一個關於女人的問題。
“有一個女孩子總是背對着我,不讓我看到她的臉,我該怎麼做,才能看到她的臉”
“不知那女子是哪裏的”
“夢裏的。”
“小公子爲何不在夢裏喚她”
“我每次都喚到嗓子都啞了,她都沒有回過頭來與我見上一見,算了,我就是隨口問問先生,先生想必也以爲我瘋了吧”
“我並沒有以爲你瘋了。”
“那先生與別人,已經不同。那先生既然說了以後都會陪着我,我也與先生投緣,先生日後要記得跟在我身邊纔是。”
七歲孩子的手小小的,緊緊抓着她。
他十一歲時,得知她的小名與他夢中女子相同。
“先生,不,暮夕,明日我就去與父親說,等我長大了,我便娶你。”
“啪”他話音剛落,一記耳光重重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整個人愣在原地。她收回手,因爲使的力氣太大整個身子還在抖。
“跪下。”
“平日犯錯,先生讓跪便跪了,今日我不覺我錯,爲何要跪”
“不覺你錯我是你的什麼”
“是我的先生,但先生也是個女子。男子愛慕女子,嚴訣不知哪裏錯了。”
“啪”又一記耳光在他話音落時打在他的臉上。
“我是你的先生,你愛慕我,亂了綱常,便是錯了。”莫菡打他的手都泛了紅。
“我沒錯”
他二十歲那年,登上城主位,不擇手段逼已經出宮的她回去找他。
“先生,你回來了。”
“城主,好久不見。”
整個大殿只他們二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隔着空蕩蕩的大殿,遙遙相望。
她離開他兩年,他比兩年前看上去成熟了許多,眼底也深邃了許多,整個人高高在上坐在那張象徵權力的椅子上,讓她清楚地意識到,他是一個成年男人了,而且比世上大多數男人都更威嚴和可怕。
她真嫁給他的那天,他坐在桌前,盯着她看了許久。她並不覺得尷尬,就盯回去。
“城主看我做什麼”
“叫我夫君。”
“我”
“暮夕,我說過的,等我長大了,我就娶你。不管什麼綱常倫理,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娶你。”
往事重演,在腦海中清晰無二,一滴淚從莫菡的眼角無聲滑下。
是了,她親眼看着他成熟長大,親眼看着他從她腰間那麼高長到那樣挺拔,親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高臺,睥睨天下。她傾慕這個男人,即使他最後負了她、傷了她、棄了她,她也阻止不了自己那顆心愛着他。
滾燙的血漸漸流盡,生命的盡頭似乎已經在向她招手,可就是在這樣的時刻,她腦中想起的,除了與他深情繾綣的那些時候,竟再無其他。
所有的恨,都抵不過。
手腳已經冰涼,莫菡那滴淚落在她的髮絲上的時候,她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說給意識模糊間出現在她記憶中的那個人聽。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