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暮秋所處的這家醫院位於市郊。周邊都是蒼鬱大樹,醫院建得十分樸素,原本是作爲園林急救站的,後來經歷被海外的富商投資進來,漸漸形成一個獨立的有着優良設施的私人醫院。

    處於對自己的保護,他選擇了有葉家投股的醫院,在他看來這裏的硬件條件實在是差強人意,然而爲了躲避風頭,他只能在這裏煎熬。

    他在這裏靜悄悄的養傷,隔一段時間就拍一段病蔫蔫的視頻給葉夜羨。大概讓醫生再三強帶調不能大動作移動醫院,他實在不願意回去面對自己姑姑無形強加的壓力,寧可藉口多多的拖延時間,好在葉夜羨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也顧不得管他。

    對於時常奔波出任務的葉暮秋,養傷的這段日子反而是他最開心最愜意的日子。

    每天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醫院外的白色木條杆長凳上,擡頭看天空。

    他都不知道來在樹林裏面看藍色的天空是這麼美,靜謐的時候,一個人呆呆坐着有多麼的好。

    這份寧靜,直到豐知行的來到。

    豐知行來的時候,他還在樹林裏看天,豐知行走過長長的醫院連廊,剛開口詢問,那護士看見豐知行嫣然一笑,伸手指了指樹林的地方,小聲告訴他:“在樹林裏看天。”之所以會這樣,實在是兩個兄弟的側顏實在太像了。

    豐知行踩着樹葉過去,直到葉暮秋跟前站定。

    這是兩人成年以後,第一次正面相對。豐知行穿着薑黃色的毛衣,有一小截深墨綠的衣領從毛衣裏探出來,下身隨意搭配了條洗白的牛仔褲,整個人看起來年輕又活力,帶着青年人的朝氣。

    而葉暮秋卻穿着黑色的一套綢緞睡衣,外面隨意罩着件菸灰色的毛衣。

    他將眼睛從天空眺望的狀態收回來,同豐知行對視。

    “嗨,你好,小娘炮”他一開口就讓豐知行想起了那段啼笑皆非的日子。

    豐知行禮貌的微微笑:“嗨,你好,小中二。”

    兩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你來,是想通了,要跟我並肩作戰麼”葉暮秋開門見山。

    “看來,你是從小我的情愛裏走出來,進入爲家族復仇的大計中來了。”葉暮秋看着自己這個一直被自己看低的弟弟,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果然在關鍵時候,血液相通,骨子裏那流淌着的鏈接還是會發揮團結的作用。

    他甚至覺得自己眼眶有點紅,他多年都不曾感動了,他捏着一支翠綠的樹枝探過去,象徵着拋出第一支橄欖枝。

    葉暮秋突然覺得自己好博學的感覺。

    然而想象中的兄弟相親的畫面並沒有彈出來,樹枝探到豐知行面前,被他一巴掌打掉了:“怎麼樣,折枝挑釁,這是要宣架麼”

    “噗”葉暮秋覺得自己一口老血快要噴出來了。

    怎麼會被誤解成這樣。

    他想要解釋,豐知行直接探身抓住了他的衣襟:“我不管你實行什麼a計劃,b計劃,c計劃,哪怕x計劃,但是有個人你要記得你碰不得”

    “你以前罵我辱我,在我跟前說我是娘炮弱比,這些話因爲我敬重你是兄長,我都忍了,但是是人都會有逆鱗,如果你碰了她,我不會饒過

    你”豐知行感覺自己血管都要爆了,這位手足長期跟着葉姑媽,學得都偏激了吧,開門見山就折枝求戰,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情形。

    葉暮秋簡直要吐血他顫抖着抓住自己兄弟的手,說:“小行,你要是繼續沉迷於愛情,我們家的復仇計劃就永遠無法完成你知道麼你難道忘記我們爲什麼那麼小就成了孤兒麼你忘了那些人強諸於我們父母身上的殘害麼”

    豐知行鬆開了他的衣領,不僅僅是因爲他語氣柔和許多,更多的是那句小行,讓他想起幼年的時候,母親對自己的稱呼。

    他冷冷哼了一聲,說:“我並沒有忘記,我一直努力着,打算用法律和商海讓他們知道報應是什麼。”

    “幼稚,實在是太幼稚了,梅姑就這麼教導你的麼,如果不能讓他們從肉體上知道疼痛,精神上感到害怕,最終死得悽慘無比,那麼那還算作什麼復仇”葉暮秋十分不贊同豐知行那溫和系的復仇計劃。

    他在葉夜羨長期的薰陶下,無比崇尚刀刀見血,以暴制暴的手法。

    豐知行像看神經病人一般看他,突然嘆了一口氣,伸手摁在他的肩膀上:“你我兄弟,有的話雖然我很不想說,但是仍舊要說出來,暮秋,難道你要賠進你整個人生去復仇麼,如果有一天你復仇成功了,你的人生還剩下了什麼一個你值得珍惜的人都沒有,你覺得對得起自己麼”

    葉暮秋在沉默,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腦海裏浮現出張蘋那張平白無奇的臉蛋。

    他嚥了口口水,裝作很不在乎的樣子。

    “就算是父母的在天之靈,也會希望我們首先要活得自我,珍愛自我呀,沒有一個獨立思想,被複仇牽着走,你會對不起你活着的每一天。”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豐知行深知長期被葉夜羨薰陶的葉暮秋並不會接受自己的理念。他長嘆一口氣,將葉暮秋的衣領反正,對他說:“我不管你怎麼手段復仇,小六我不會允許你動她。”

    他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因爲他看見葉暮秋用一種非常委屈的眼神在看他。

    “你這是什麼眼神”他無言的看葉暮秋。

    “其實我很想拜託你家小六,不要再傷害我呀每次雖然行兇的是我,但是最後喫苦的還是我,你一點都不用擔心你家的小六,她行的,可以的”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他真的認慫了,實在再也不想跟宏玫瑰有任何瓜葛了。

    豐知行這次確實是沒有忍住笑,他帶着笑拍了拍葉暮秋,輕聲說了句:“好自爲之”

    他心知這樣面對面的交流,以後都會是奢望,背道而馳,觀念理念不同的兩個人,怎麼會攜手做同樣一件事情呢。

    葉暮秋大概也是知道這跟道理,他緩緩站起來,也伸手拍了拍自己這個相處不多的兄弟。

    此時已是臨近傍晚,金黃稍黯的陽光柔和的撒射下來,將兄弟兩個的輪廓都籠罩了進去,如果不細細分辯,兩人的側顏,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好了,就此別過了”豐知行得了他保證以後不會對沈琉動手的保證,也心滿意足。

    “嗯,我還是會繼續走下去的,讓他們以慘烈一百倍的方式償還”葉暮秋恢復了之前的頹廢又懶懶的樣子,躺在條椅上又擡頭開始仰望天空。

    如果傷有白天,他真的希望能夠拋去一切煩惱,就這麼無慾無求的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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