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帝司收整好了藥渣後,方纔順着我的目光看去,適才曉得冷宮外站着是何人,不由得嘴角一抽關了窗,淡漠說了句風大。
誠然今日夜裏無風,一輪圓月掛在當中,將宮牆照的通亮。
不過,這廂也省了我再去爲他傷神,到底是仙凡有別,成不了什麼善果,不如索性一別兩寬,放各自一條歸路。
今日冥帝司配的湯藥甚濃,纔剛不過服下半盞茶,這廂便有些疲累,躺在榻上入夢。
金光滑過窗前幻成一抹人影,昭華站定房中,看着牀榻上,那個讓他失神的女子。
他不曉得,同她之間曾有過什麼淵源,只曉得那日扶搖臺上險些被撞落下去,神識卻異常清楚,好似被封存多年的記憶,被人忽然重新打開了一般,她的一顰一笑早就刻定在心尖上,纔會隨了心領她上天宮,將那一處宮殿劈離開,與衆多殿宇樓閣中,成了自己唯一的去處。
她說自己無名無姓,生在東周大地上,與鳥獸精靈爲伴,只想看看天宮如何。
指尖探前,卻被那女子額間一道金光反噬了回來,昭華神情愣了愣。反是一直無言的冥帝司當即解釋道:“天君,赤金血丹已經成了”早在神子有兆時血丹便已經成了,纔會護了神識,當下青侖木那幾十下重傷,見昭華眉頭深鄒,又說:“好在一切的情況,比天君當時預料的要好很多,赤金血丹並未凡噬過生主,藉助神子已與仲靈融合了。”
昭華點了點頭:“也好,以後她再不會受傷。”
這一夢醒來時已日上三竿,冥帝司那廝也甚爲出奇的沒有來擾我清夢,一掃近日以來的愁悶,看着窗縫透過來的陣陣光線,心情也格外的好。
這廂我正伸着懶腰。
殿門卻被敲響,適以沒什麼人會來冷宮,來的也不過皇后及古麗兩人,單單這兩人也都不會這般有禮數的敲門。
我踢踏着鞋子,開了殿門,才發現是欒溪,過來送膳食。
嗅着食盒陣陣香氣,我一臉飢腸轆轆說:“今日討喜,日頭也足,等下我也予你些好的”
欒溪一笑,伸手摘下了披風,走進甚爲破舊的臥房布好了膳食,一面則說起了就是,誠然那些舊事多爲我同冥帝司的偶然爲之,慚愧的很。
夾起面前一塊蘆筍,口感清脆,我不由得翹起嘴角問道:“怎麼今日得了空閒,趕在白日裏過來與我送喫食了”
欒溪佈菜的手微微一頓,繼而又向我夾了黑魚。
雖住過東海,冥帝
司也不少烹飪過魚蝦,卻沒一處的抵得過欒溪手藝,魚肉鮮美湯汁又恰到好處,一連着我飲了幾碗湯,便探出筷子夾着盤中散落的花生豆,忽而心口舊傷一滯,一粒不甚滑落到了地面,發出了叮咚一聲。
我將將的被欒溪攙扶着,躺在了牀榻上,心中疑慮四起。
且不說欒溪爲何如此古怪,單論在這皇城中棄妃不得宣醫,這條禁忌她怎麼能忘,心口痛楚愈甚竟比當年刨心不相上下,我蹙眉不語。
可身子無法欺騙人,欒溪見我臉色慘白,終是安然坐在了牀榻旁無動於衷,再也沒有方纔那般的緊張,好似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唯有我這個當事人被迷住了心神。
忽而,腦中閃過了前一夜欒溪對我說的那番話,雖當時聽着不大懂,可眼下這般卻甚爲貼切,她話語中所要虧欠的人不是旁的,正是待她比自己命還重的我。
我額間冷汗滴落,一手緊緊握住欒溪,應撐着周身最後一絲的神識問道:“爲什麼你明明知道現在的我不過是個棄妃,更與晏大人無瓜葛,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欒溪眸中閃過愧疚,可話鋒一轉,淡漠說:“我原本與你已無虧欠,可錯就錯在你不該去招惹修遠,害他毀了仕途,沒了性命,如今唯有聽從皇后的,才能救修遠”
我被這話驚的愣在了原地,好半響纔回過神,緩慢將握得泛白的手放開,竟是皇后在背後處心積慮,不由得喃喃說道:“那時的情形不由得我去做旁的心思,試問進了這宮牆之中的女人,誰能跨越雷池半步,紫珊你萬不該與皇后合謀,做這些斷絕自己後路的事情”
欒溪目光微閃,回絕道:“縱使絕了我自己的後路,我也要修遠好好的活着”
這番神情像極了當初我在九重天時,對昭華的一片癡心。
我心頭一慌掙扎着想要解釋:“紫......紫珊......你聽我說,若是想救晏大人,並非只有皇后這麼一條路,你若信我,這寧古塔一行絕不是什麼壞事。”
欒溪轉了身,伸手打開了房門說:“事已至此,你與我再多說無益仲靈,此生我洛紫珊虧欠你的,來世必當還清......”
隨着那股清風拂過,我僅剩的一縷神識也逐漸渙散開來,無力癱倒在了地上。
昭華閃身房中,身後跟着的則是驚魂未定的冥帝司,饒是趕到了冷宮中,他卻確然也不敢相信,這投毒之事,竟會是欒溪做的。
昭華打橫抱起地上的人,目光中隱隱泛着怒意,一步步走向不遠處神情呆愣的欒溪,直至避退到死角。
周身氣息微滯,昭華說:“倘若要用仲靈一命才能換回晏修遠一命,你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將這個時時維護你、信任你的人,殘害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