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氣惱異常,卻還是被身後的婢女拉了回去耳語,好似皇宮內又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二人交談過後皆驚愕了一番,顧不上這廂還在奮力死撐的我,連忙轉過身便離去了。
徒留我一人守着這幾名侍衛的屍首,忍受身上數只毒蟲的啃咬。
就在那即將半睡半醒之間時,面前卻忽然起了一陣涼風,將這牢房內的腥臭吹散了不少,我也得以趁機呼吸兩下,方纔緩和了身上的痛楚,只是再一定睛看去時,不知何時冥帝司竟然神出鬼沒的站在了半空之中,眼神十分嫌棄的掃向了一旁的侍衛屍首,不禁嘖嘖兩聲,唾罵這凡界的皇后好不人道,竟那人命當兒戲,毫無母儀天下之風。
一道清風拂過,原本一直攀附在我肩上的毒蟲,也瞬間掉落在了地面上僵死了,只是可惜了那幾名無力違背皇后命令的侍衛,就這樣枉送了性命,由着浮現出的騰雲,我從繩索上落下來,倚在上面吃了幾顆冥帝司遞送過來的靈藥,方纔神識清醒,少了些無力感。
只是心中一直未能想明白,爲何這毒蟲對我這僅剩仙骨的身子,未能起到一點反應,莫不是凡界的毒物已然弱成了這樣
這廂正當我想得入了神時,冥帝司卻一柄摺扇打過來,正中打在了我的肩上,說:“你怎的就學不會變通”
我擡頭愣了一愣,半響方回過神來說道:“我來變通便是給了那皇后取欒溪性命的機會,眼下時局動盪,無論是仙者還是凡人,都無法預料到之後的事,我也不能再讓欒溪身處險境,這一世已然是我讓她受盡了苦楚,所以即便是承受再多的痛苦,我也心甘情願,所以你也無需每一次都要過來良言相勸,別的事可以退讓,卻唯獨這件事,我會一直堅持到底”話畢只聽聞冥帝司一道悠長的嘆息。
我眨巴了兩下眼睛,心頭一緊,莫不是身處佛庵堂的欒溪又出了什麼事
豈料冥帝司搖了頭說:“天祿閣裏的人皇,唉這廂怕是真命不久矣了,周身脈象又極低,湯水不進,”摺扇一收,繼而道:“我整日隱身在暖閣中,見了太多醫官搖頭束手無策,這也是凡人莫過於最無奈的地方了,明明一生之中想得到的,亦或是還未能有機會做的,彼時到了這壽命將近之時,也不得不放棄,化作心尖上一抹酸澀,最終撒手人寰,此時也再無需論什麼貧賤富貴,都不過是世間一縷幽暗的魂魄,徘徊在忘憂河之上,再轉入輪迴,”話畢我彷彿好像呼吸慢了半拍,竟才恍惚間明白過來,是那個爲了我違背朝堂宗法,遣散了整個後宮的人,也要離開了,指尖不覺間一痛,緩緩的蜷縮起來。
一滴淚順着眼眶落下來,滴在了地上。
冥帝司扇柄擡起時又落了下去,低語安撫道:“之前下凡時便已跟你再三囑咐過多次,在這凡界裏必要管住心收住情,怕的,就是你如今這樣,你是仙他是人,這原本就註定了會有遺憾存在,又何必要強撐,那忘憂河上一碗孟婆湯飲下,他也再不會記得你是誰,又與他付出過什麼,到頭來爲情所困的人,幾百年裏卻還是隻有你這麼一個癡心的主兒,你這人就是從來不長個記性”
我聞言不由擡手摸向心口,那空蕩蕩的地方,也曾有一顆跳動的心,爲一人歡喜。
他每日在天祿閣裏,處理朝政,我在暖閣陪着,換了燭心一支又一支,卻都不見有人過來就寢,唯有那困睡之際,那縷龍涎香氣蔓延過來,我方曉得是他來了。大晉祖法嚴明不讓女子在天祿閣內留宿,會魅惑君主,豈料他卻擡手將那祖法書冊扔到了軟榻下方,嘴角微翹,若是遇到的人,值得這百萬江山,被魅惑又有何妨
我臥在他懷中,撥弄着腰間的玉髓,卻不曉得那時百官如何上奏彈劾,說是這後宮之中有名妖妃,禍亂君主,卻都被他一一嚴禁,平了波瀾。
他遠比我想的還要更愛我,可當時卻不知。
我酸了心紅了眼道:“曾經在九重天上我自以爲,對昭華的那一份心已是世間難得,可是如今落在了凡界,遇到了不善言辭的人皇之後,我才曉得這情字究竟爲何物,爲何他一次次欲言又止,帝司我這顆紅鸞星動的有些太晚了,他今生已然沒了時間再來愛我,可我卻沒有機會再去訓他來世,許下曾經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是有多麼涼薄......”
冥帝司見狀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來安撫,只得轉過身不斷搖頭嘆息,心中籌劃着,如何將人皇的死期編排的更爲圓滿,隨即扇柄敲在手中,說:“如今事情已然成了這樣,你也莫要過多憂心,這些日子我瞧着欒溪那處也入了些門道,你姑且再堅持上些時日,那仙緣便要成了,屆時回了幽幽谷築成仙身,這裏的一切,便已都做後話,無須再留戀,可好”
我仰了頭看着冥帝司,一直期待的事情眼看着便要成了,可心中卻毫不歡喜,竟如同一潭死水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