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站在當中不知該作何反應,白嬤嬤卻翻了個白眼看過來,皮鞭敲了敲盆邊,示意這僕人衣物都由我,一件一件親手洗滌出來,否則月錢扣半,飯食全無,想在司徒府裏活下去,沒有好出身就必須遵守規矩。
我看着地上整齊擺放好的木盆,心中已然不是震驚那麼簡單了,登時踢了腳旁那盆,任憑是皇家的僕人也沒有這樣,死命逼着一人勞作的道理。
更何況司徒府,司徒在朝爲官多年,熟讀我朝各條禮法豈會不知濫用私刑爲何罪,一日內不洗完這些衣服,便要給人載個罪名帽子,未免太可笑。
白嬤嬤沒受過揶揄,聞之十分憤怒,恨不能直接取了我性命纔算是解了心頭火,連忙擡手叫來人,拿了捆粗布繩幫嚴實,吊在院中,只是這都城原本就是個正午烈日當頭的日子,陽光照下來,我不免撇撇嘴看向身旁正在搓洗衣物的老媽子們,無人敢出聲,許是平日裏都習慣了白嬤嬤的苛責,此番我迎頭頂上去,成了殺雞儆猴的主。
起初我還有些閒心思想這些,時間一久,頭腦便發暈,再沒了氣力瞧她們勞作如何。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終於沒有了搓洗的聲音,我擡頭看去只覺日頭偏了不少,在一晃神兒面前站了一道人影,只是礙不過在這被吊得太久,努力定了定神,也只聞到了鼻尖處的一點藥香。
唔,冥帝司能過來這下人地方,司徒會不會也在
只是當我再醒過來時,卻見牀頭開着小窗,冥帝司在一側不知叨咕些什麼,我將將扣響牀板,他才走了過來。
冥帝司說:“好歹是我過來了,要不然不知道這一天吊曬下去,你會不會半條命扔在這司徒府中,方纔打聽了一圈才知,你一來便同那白嬤嬤不對付,何必置氣呢”
我揉了揉仍舊發昏的腦袋,一努嘴說道:“哪裏是我同她置氣,分明是那白嬤嬤替主子來整我。”
冥帝司一愣,說:“額,原是白嬤嬤是爲了新婦繆若而發威的可大人已然同意了賜婚,再將你送進府中,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心堵,這藥有內服外用兩種,你每日去我那處取,我給都你煮好晾着,不然依着那嬤嬤脾性,一準兒會給你按個新罪名的,”話畢,手中就拿來了一瓷盒的藥膏。
稍稍擡手沾了少許塗抹額頭,涼意順感我說:“很是清涼,我喜歡這味道。”
他微微笑了笑,將蓋子合上放在了枕頭旁,嘆息道:“大人這幾日一隻接見朝廷大臣,這纔沒有抽出空來你這
這話若是司徒未能成婚,我倒是樂意爲之,只是如今他已成婚,那新婚妻子看我猶如蛇蠍,便再沒了立場這般去做,我便搖頭說:“此處也挺好,只是這第一日白嬤嬤要來個下馬威,我自己不出去,他日也必定會抓住小辮子,這樣的下場也挺好,無需再變。”
冥帝司緩緩點了頭,沒再多說什麼,我渾渾噩噩躺回了牀上,只覺眼前的世界一陣昏花,又一陣黑的退下去。
走出了偏房,浣衣處站着一抹挺拔的身影,昭華不知在這看了多久,直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冥帝司搖頭嘆息着,說:“天君,仲靈的身體並無大礙,只是被這日頭曬久了,暈厥了,休息個一兩日就好。”
洗乾淨的衣物飄來皁角的香氣,昭華皺眉說:“魔君爲何將她送過來,此事爲何之前沒有與本君商議”
冥帝司抖了抖,這才緩步上前解釋道:“原本這不過是緩兵之計,先前繆若天后硬逼着您娶了,可宮內的蘭妃仍在,仲靈留在宮中太危險,誰知進了司徒府更危險。”
修長的指尖劃過掛着麻繩的木樁,不過片刻就出現了裂縫倒塌,昭華朝着那破落的偏房看去,說:“她如今怕是恨極了本君,悔之晚矣。”
冥帝司順勢看向那偏房,說:“怕是天君多慮了,仲靈現下應更恨魔君纔是。”
聞言昭華一愣,繼而笑了。
誠然夜裏醒來時,我的確是唾罵了一番,只是話中更多的是那蘭妃。
若不是從前在後宮之中無意間與她爲敵,也不會落到眼下這個地步,與司徒府裏的僕人搶住處,不盡狠狠捶了兩下牀,卻發現外間月色正美,便倚在桌上眺望着。
也不知是那夜裏幻影多,還是他這一會兒纔想露面。只見司徒一身銀月衫坐在石欄上微微淡笑着,我將將皺了皺眉,卻見他向我這邊招了招手,可見此人是瞧見了我,還邀請過去一同賞月。
我動了兩步,又覺自己顧慮太多,那新婚妻子的樑子已然結下,又何必擔心再多一條。
司徒笑着說:“聽帝司說你病了,可是白嬤嬤暗地裏欺負你了”話音一落,擡手便要上來試探。
我一頓,連忙跳着腳躲到了遠處。
看着司徒的臉色,我笑道:“哪裏有什麼欺負,不過是犯了規矩罷了,你可知道我什麼脾性,本就不懂這些個做活的規矩,如今正好有白嬤嬤親自教導,日後我自己出去也能有個營生。”
司徒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些許,卻又不知這話中哪裏說錯了,我將將在心中重新過了一遍,還是沒能覺察出味,只得乾笑兩聲,讚歎起今夜的月亮,又圓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