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的花香還充斥在我的鼻尖,任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面前妖嬈嫵媚的女子看作男子,還偏偏叫了我一聲天后娘娘,何其怪哉!

    見我一直呆愣站在當中,昭華淺笑一聲,擡手喚我坐在他身邊的位置。

    花魁一笑道:“許是這廂令娘娘笑話了,我乃此處的河神,也是此花船上的花魁,多年之前幸得天君所救,封了河神一職,方纔你定是在樓下見到我的分身了,若是娘娘不習慣,我變回男身便好!”話畢隨着一陣霧氣涌上,眼前只有一位容貌稚嫩的公子,哪裏還有方纔豔麗的花魁。

    我被驚得張了張嘴,說:“你本是男兒身,爲何偏要裝作花魁?”

    聞言河神笑了笑,不過是些陳年舊事的執念罷了,親自擡手斟茶奉上。

    到了此時我仍舊處在震驚當中,久久不能回神,只是轉過頭來看昭華兩人卻相談甚歡,可見這事是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了,我垂眸看向茶盅,發覺杯底花瓣下方隱着兩條活靈活現的魚形,十分可愛,不由得多喝了兩杯。

    我專心喝茶,並未聽他們二人談些什麼,只是忽而桌下傳來一陣響動,蘭花精從下方探出了腦袋,頭頂上的花苞沾染了果渣,十分滑稽,河神見機又向桌下扔了三個褐色果子,繼續交談。

    放下茶杯,我伸手進去握住了蘭花的臂膀,用力一拽,它果然哼哼唧唧,不悅起來說:“你自聽我說了花船,便將我拋擲腦後,要不是僥倖遇上了天君大人,怕是我定會在外面被什麼道人收了去,你還好意思追問我!”

    起初也並非是想要獨自上花船遊玩,只是因散碎銀子畢竟沒有昭華多,這般帶了蘭花精進去,怕是連壺茶水錢都再也拿不出,繼而我笑了笑,擡手擦了它臉上的污漬,說:“你長得這般可愛,怎麼會有道人會收了你,如今不是好端端坐在這裏喫果子嗎!”將桌子下方滾出的果子遞過去,纔算露了笑臉。

    這廂纔剛將蘭花精哄好,屋外便傳來一陣歡呼,河神微微眯了眯眼,察覺到船上進了不乾淨的東西,勒令我們在屋內等候,他獨自出去處理,頃刻間化作一陣紅風飄向河面。

    我追到窗旁,看着河景,感嘆道:“原以爲這一處的花魁乃是個極盡嫵媚的美人兒,可誰知一見竟讓我更自慚形穢了,”身後人聽了,意外之中挑了眉,手上還帶了件披風。

    直到身上多了層暖意,我才漸漸從感慨中醒悟,擡了頭看向昭華,只是相比我沉浸在着夜色中時,他的神情卻好似比我還要重些。

    他說:“方纔你問河神爲何男扮女裝,他沒有說,你可知爲何?”

    我搖了搖頭,畢竟那是在我出生的朝代前的事。

    半響,昭華纔再次開口說起緣由。河神本是凡人,得上天垂憐男生女貌,自幼便得不少女子喜歡,這其中有一位家內管家的女兒,時時相見,熟絡起來,時隔兩年,河神欲上京趕考求取官職,卻得知那管家女兒患病,

    情急之下方察覺心中的感情,拜別父母,河神不求功名,只想留下照顧管家女兒至病好,成親。

    昭華的神情從未有眼下這般感傷,我問道:“可是河神家中不同意?”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苦笑。

    這事算起來,倒也不算河神家中不同意,只是不願河神就此將功名廢棄,命管家女兒誆騙了河神,直到上京趕考的車子出了縣城,才終是放下心。

    可管家的女兒早已病入膏肓,深知若是河神考取功名榮歸故里,她的出身只能拖累,更何況如今病情早已無藥可醫,沒過多久管家一家便遞了辭呈離開了縣城。

    河神一身才氣,可以說是的上天眷顧,金榜題名,便得了個榜眼,未等見過百官便想着回家娶妻。

    可當時的宰相有一女,偶然間知道了河神,夜不能寐,哭求宰相向聖上賜婚,本就仰仗着宰相手中的權臣,皇帝不敢不從,當即便下了聖旨賜婚。

    河神不願,將官印留在客棧便連夜趕回縣城,一番被遊街道喜,回到家才知管家女兒病未愈,人就已經走了,大病三天,方得知宰相之威,以雙親性命相挾,不得不領旨成親。

    那一日是吉日,河神着了官府,在丫鬟早上叩門叫洗時,懸樑自盡,成了一縷孤魂。

    待河神日日遊蕩在水面,喚着管家女兒芳名時,正逢昭華與妖魔大戰,封印元界,天地動盪,不少妖魔趁機逃竄到力量最爲薄弱的凡界,凡人紛紛慘死,血水染紅河面,河神不忍,憑藉自身力量解救凡人,被昭華所見,探知了前因,封了河神,守着一方百姓。

    聽到這處我心口酸澀,追問道:“那這與扮作花魁有什麼干係?”他一手將我被冷風吹的有些涼的指尖握在手中,一面細細回想。

    說來那管家女兒性格極爲有趣,與河神私下裏定了終身,卻偏要約定來世,互換性別,守護對方。

    至此河神堅信,那管家女兒下世定然是男子,便夜夜化作花魁,以從前二人的詩句相約,無人得知什麼樣的詩句算是對的工整,只因那接句子的人並非是他心中所念之人。

    衣襟不知何時被打溼,引來昭華的笑意,我惱怒說:“河神乃是自縊,他是何時知道管家女兒死去的消息?”

    昭華擡手擦了擦我的眼角,又將人向懷裏摟得緊了一些,說:“那時是戰後,三界算得上平穩,在此處做河神可以說的上是個閒職,可他寧可拋棄河神職位,也要向我詢問管家女兒的下落,我便說了實話,他也再沒有追問下去,一直到今日才遇見,算是個重逢。”

    我微微掙脫他,帶着份信息又問:“河神不知,我卻明白你可以掐算出後世,他們二人還有再見的機會嗎?”

    聞言昭華搖了搖頭,河神在房中懸樑的日子,恰好便是那管家女兒病去的日子,轉入輪迴,此後二人再無交集,一個爲神,一個成了人,生生世世,週而復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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