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認爲，等天亮了，他們肯定會打上門，我甚至都想好了，我跟他們先死不認賬，要是他們非得追上門，我也就拼了，我特意準備了一把柴刀，還拿了一個鐵鍬，看起來就是要拼命的模樣。”
“可是到了天亮，我還是沒看到一個人來找我。我想，或許他們根本已經懶得理我，我甚至有些得意的出門，在他們面前走過去，但是他們拿我當透明的一樣，根本看不見我。”
“其實我心裏還是很得意的，我索性更過分一些，就在他們面前拿走貢品去喫，卻還是沒人阻攔我。”
白狐笑了笑，“他們爲什麼會這樣，難不成真的怕了你”
泥人張很是贊同的點點頭，“對，那時候我還真的以爲這些村民害怕了，可是後面，我才察覺到事情不太對。”
他這時候說的話很是神祕，“我才知道，並不是村民怕了我了，他們是完全沒看見我，後來我偷一個饅頭，還有一個小女孩叫着，這個饅頭竟然飛上天了”
我跟白狐有些疑惑，泥人張說的越來越扯，我們都有些聽不明白了。
泥人張繼續說道，“此時，這個小女孩的爹在旁邊，說道：應該是狗剩的鬼魂來了，你看，這人啊，一輩子當賊，死了還是個賊，簡直無藥可救。”
我有點茫然，我問道，“難道那時候你就死了”
泥人張無奈的笑了笑，說道，“那時候我聽見他這麼說，我幾乎嚇瘋了，甚至走路都像喝了酒一樣東歪西倒，而那個姑娘還跟他爹繼續說道，狗剩死了，怎麼沒去投胎呢”
“而這個男人就說道：應該是他死了以後，並沒察覺到，他還覺得自己是個活人，因此他就四處遊蕩，跟活人的時候沒什麼不同，還是偷雞摸狗的勾當。”
泥人張枯坐在那裏，他看着地上的蠟燭，聲音很是惆悵，“我忘了那天我怎麼回的自己家，可是我知道，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孤魂野鬼了，我跟別人說話沒人理我，我衝別人喊別人叫也沒人聽見，而我不明白，我怎麼就死了呢”
“我後來就偷偷躲起來聽村裏的人聊天，他們時常會提起我，漸漸地我才知道我當時怎麼死的。”
“他們說，有一天晚上，我又出來偷東西，這時候竄出來一條可怕的惡犬，我被追的跑的太快，一不小心從山崖栽了下來，剛好掉到一個大石頭上，就這樣摔死了。”
我奇怪的看着泥人張，“那你等一下，你之前跟我說，都是村民把你給害死了可是你說你是摔死的難道因爲你被狗攆摔死了，這筆賬也要算到村民身上嗎”
泥人張嘆了口氣，“你以爲村民說的就是真的嗎那你真是想的太簡單了，要是你把人害死了，你難道會承認嗎”
我沒有理他，他這個人歪道理那麼多，就讓他繼續說下去。
泥人張繼續說道，“那時候，我正好看到有村民商量，狗剩死了，他孤身一人，無親無故，正好今天是他頭七的日子，我們乾脆就在一起，給他燒一些紙錢吧。”
泥人張像是深深的陷入回憶裏面，“也就是我頭七那一天，我知道他們究竟做了什麼。”
我有些不耐煩，讓泥人張說的再快一點，白狐也是一樣審視着他，像是懷疑他說的每一句話，畢竟這個人油嘴滑舌，我們一定要當心。
泥人張看到了面前燈火輝煌，他像是想起來什麼似得，說道，“那天，夜裏也是這麼多的蠟燭，那麼多的燈，讓風吹的燭光晃動，火光一線。”
“全村的父老鄉親都出來了，他們一起給我燒紙錢，可是我伸出手，卻空空如也，那些紙錢都被燒成了紙灰飄走了，我看見每家每戶在門前都擺了不少的貢品，他們說我活着的時候偷雞摸狗的也喫不飽，好歹死了以後，也能有頓飽的。”
“當月光照射進村裏，鄉親們都拿着一面白色的小旗子，然後他們就在村口不遠的山坡上，那裏有一個墳包，而墳包前面有一塊模板，木板上寫着，“狗剩之墓。””
泥人張這時候搖搖頭，笑着說，“村裏人去世了，都是拿石碑放在墳前，可是我死
了，居然只是用木板給我隨意做了墓碑，而上面的字也是隨便寫上去的，經不住個把個月，就被雨淋掉了。只是，我也只是村裏一個乞丐，我無父無母，無妻無子，有個人能幫我立個碑埋進黃土我也就知足了，這時候我和他們的恩怨一筆勾銷。”
“他們做完這一切，也沒有多傷心的樣子，互相聊聊天，然後把貢品放到了村口的斷崖，這個地方也就是他們說我摔下去的那塊地，他們在這裏喊了幾聲，然後把貢品都倒到懸崖下，也算是祭奠了。”
“當他們倒掉了貢品，我的頭七也就完了，他們也就各自回家休息了，剛剛還是一大羣人在一起，我就在他們附近轉悠，過了一會，大家都進了家門，我看着街上孤零零的只有我自己，還有一地的紙錢，和門口的貢品。”
泥人張剛說到這，就開始掉眼淚了，我看他又是哭哭啼啼的真心有些不耐煩，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哭還是假哭，只是看他的確是一臉悲傷，“那時候我才明白，活着真的比死了強，要是我死之前能交幾個朋友，起碼還有人會想着我，可是我無論生死都是一個人，哎”
“我心裏越想越氣，我就在地上找了幾塊石頭，我走在路上把石頭扔來扔去，有時候還會把石頭砸到別人家大門上，但是人家開門看看，卻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嘀咕幾句就把門給關好了。”
“最初，我還覺得這個遊戲挺有意思，可以逗逗村裏的人玩。可是後面，我就感覺心裏越來越空落落的，他們都看不到我，沒人跟我說話，沒人知道我的存在，那我活着幹什麼呢這時候我就想趕緊去投胎，重活一生，就像是村裏人對我說的，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做個好人。”
“但是我該如何投胎我在村裏轉悠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到了後面，我突然想到小時候聽人說過，因爲有的鬼是橫死的，他覺得自己還活着，因此一直沒辦法投胎。道士來了，想了個辦法，讓他再一次經歷一下自己當時死的情景，就可以記起來自己是個鬼了。”
“然後我就再次來到懸崖那裏，因爲聽村裏人說我就是從這裏掉下去了，但是我根本記不清了，我想想，還是直接跳下去，那一天正好是下午，像是要下雨的樣子，我看了看，根本看不清深淵有多深，我心裏有點打怵，即使我已經是鬼了，還是挺害怕的。所以我就慢慢的攀爬着石頭，一點點往下爬。”
“沒想到我沒爬多久，就攀到一塊不結實的石頭，我整個人迅速的下滑，就摔下去了。其實我在半空中還在想，摔就摔吧，反正也是要投胎。這時候哐當一下，我就整個人磕在了石頭上。”
我看看白狐的表情，再看看泥人張，問道，“那你這麼說，你都已經準備改邪歸正了，也準備投胎了，可是你現在還沒有投胎反而開始做泥人了呢”
泥人張笑呵呵的說，“其實這時候，纔是整個故事的結局，當我掉在山崖底下，我的頭摔在那塊大石頭上面，我立馬就死了，這時候我魂魄才從身體出來，我看到自己的屍體，那一大片的血開始蔓延。”
我愣住了，“不對啊，你說你跳下去了，也就是個鬼魂，可是鬼魂爲什麼會看見自己的肉身”
泥人張一臉無奈，“對，那時候我也覺得不對勁，怎麼會這樣當時我就傻呆呆的站在我的屍體旁邊，這時候我才反應過來，也許我根本就沒死，我一直都是活着的。”
“是因爲村裏人想找我報仇，所以當着我的面說我早就死了。他們一起合夥，裝作看不見我，那時候我挨家挨戶偷東西，他們都裝作不知情，哪怕我打破了他們家裏的東西，他們也不聲張，就算是我看女人換衣服，她們也裝作沒看見。就是因爲一起合夥騙我。”
我也被這個答案嚇了一跳，“不會吧”
泥人張指了指地上碎裂的泥做的肉身，“千真萬確，他們都是這麼商量好了的。”
我有些猶豫，“但是，但是你說的，你自己是人是鬼，你還不知情嗎難道這樣的事情別人騙你你就能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