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當我足夠美,才能留住你 >二十九、遇見徐瑤之前的那年
    徐瑤又來了。她降落在香港一號航站樓之後纔打電話讓我接機。這就是太熟了導致的問題。我家距離香港機場開車6分鐘,即使她出關領行李之後我再出門都來得及。我算好了時間,停在一號停車場的接客處,沒有下車。不多久,看到徐瑤穿着她上次在香港買的黑白相間的jiy choo,只挎着一個黑色純皮的prada就走過來了。

    她熟門熟路地繞過與大陸反方向的方向盤駕駛位,從車左側上車。把包從我保時捷的敞篷直接扔進來,沒好氣地說:“汪佩佩,你把我害慘了”我猜到了。她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看了看她熬出來的黑眼圈,說:“你先上車。”她一進車就開了話匣子,把憋了這幾天的話和問題都一股腦扔出來。我也頭大了。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除了傭人,沒人會跟我講話。極度安靜的環境讓我放鬆自在。徐瑤完全相反,她是語速極快的連續轟炸,恨不得把我幾年來欠缺的聆聽工作都灌進我耳朵。我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徐瑤來轟炸。

    我停車的時候,她徑直上了二樓,那是給她單獨預備的房間。我停好車上到三樓,傭人已經把水果切好了,徐瑤也換好了拖鞋和家居服上來。傭人聽不懂中文,徐瑤就毫不迴避她,接着逼問在車裏的那些問題,連鬆口氣的機會都不給我。我說:“你能不能歇會兒,喫點水果先”她把果盤拖到自己懷裏,一邊喫一邊說:“我喫,你說快點憋死我了”

    不是我不想說,是我真的忘記了。很多事情,太久不去觸碰,就都像上一輩子的故事,在記憶裏黯淡成褐色的傷疤。

    那夜我離開苗凱,從此不再去酒吧。如果我已經淪爲和他一夜情的那種人,我還有什麼資格去愛他如果我已經沒有資格去愛他,我又有什麼資格不嫁給李東明如果我已經無法不嫁給李東明,我又在糾結些什麼想通了這些。我老老實實開始準備結婚。李東明的父親給我安排了他公司的一個後勤職位。一切都很順利,很好。同學們都向我祝福。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活着,也像死了。從我答應結婚的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已經結束了。未來的五十年,我會過着一樣的生活,面對着一個從不曾愛過的人,生一個遺傳着猿猴臉的寶寶,有花不完的錢,卻沒有花錢的心情。我們都應該有錢,有錢了纔會明白錢解決不了所有的痛苦。

    領證的日子是李東明父親定的,據說是找了一個很厲害的算命師父算出來的。不知道他算沒算出之後的事情。領證之前那天,李東明在他家的頂級酒店開了一個行政套房。這一天終於來了。整個房間被佈置滿了玫瑰花、蠟燭和酩悅香檳。獨特的精油在精緻的托盤裏慢慢蒸騰。落地窗外是夜色裏故事涌動的故宮。我站在窗前想,那個年代,那些困在後宮的女人,面對着一個不愛的男人和坐擁天下的財富,真的快樂嗎除了那些長袖善舞、權謀無數的女漢子,有多少美麗的女人把自己原本梅蘭竹菊般靜美鮮活的一生鎖在了沒有一次真實笑容的迷霧裏。

    李東明洗漱完了。他笑着從洗手間走出來,斜躺在窗前的貴妃榻上,端着一杯香檳。他的浴袍半露着,我莫名想逃,忘記了裝出點笑容。他以爲這表情就是我處女的羞澀。五年了,他從未試圖染指我。他遇見我時,我沒有男友,唯一的愛好就是跟着他到處喫大餐。之後的一切,遇見苗凱又離開,他親自開車從苗凱身邊把我接回宿舍。他以爲都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他忘了,沒有人是這世界的主宰。這世界,因緣複雜,纏繞不休。

    他勸我喝一點香檳解決緊張。我知道喝再多酒也改變不了我必須面對一張猿猴臉的結局。我仰頭嘆氣,看着酒店美輪美奐的水晶燈,突然很同情妓女們。出賣自己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女人的身體和心緊密相連,欺瞞自己越久,反抗就越強烈。出賣之後的不幸,幾乎是必然的。這種悲劇,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因爲我們都高估了金錢的力量,或者低估了自己的心。我記不得他怎麼開始的,我只記得那盞巨大的搖搖晃晃卻十分明亮的水晶燈。

    終於,他結束了。我大概像一個只會偶爾喘氣的死人。因爲身體絲毫不配合,我乾裂得很痛。他出了很多汗,就像一隻淋了雨的猴子。我覺得髒。他翻身躺在一邊休息。我站起來去洗澡。我走出去兩步,他的聲音在我背後劈來:“你不是處女。”我轉回頭,他的手還拿着掀開的被子一角,牀單上除了他的污漬,毫無一物。那塊應該出現的血紅,那年冬天已經留在了苗凱小小的宿舍裏。我應該怎樣呢表現得像個知道錯了的小學生我只是靜靜地站着。他走下來,眼神裏都是厭惡。我看着他的眼睛,因爲我不想看他赤裸的身體。他走近,捏着我的臉,手指尖像摳進了我的皮肉,比五年前夜裏送書錢那時更有力量,也更疼痛。他問:“

    給了誰”

    我不想回答。他自問自答:“那個模特因爲他長得帥”他鬆了手,冷笑着把我推開。我只想洗澡,接着往洗手間走。他突然轉身,把我抓回來,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一瞬之間的事,我來不及憤怒,甚至來不及喫驚。這一切在我的心底好像早有準備。李東明的儒雅和紳士壓在他對自己外貌極不自信的陰影裏,他知道自己的優勢,更知道自己的劣勢。一個不自信的人,往往更愛控制別人。他對我的滿意僅限於我從不曾和學校裏任何男性來往。雖然他並不知道因爲金子奇和苗凱,我對一般的“帥”已然免疫。他不是沒有懷疑過苗凱,但他不知道我爲什麼一直沒有和苗凱親密接觸。在他看來,我和苗凱僅僅見過一兩次面,還是陌生人。以他的面孔、他的猜忌心和控制慾,他又怎麼能理解“一見鍾情”這種事情

    我的潛意識是瞭解他的。我一直在企圖逃離。可是,理智上,卻被更復雜的家庭和現實掛礙挾裹,一步步走進這個深淵。我們總是相信理智,這是多麼愚蠢的事情。現在,看着他赤身裸體的現場演出,真的十足可笑。他看着我的冷漠表情更加發了狂,猙獰地踢打過來,我連躲的地方和時機都沒有。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不記得有多痛,不記得有多絕望,不記得有多害怕,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喊,不記得這場戲怎麼結束。據說後來是服務員把我送進了醫院。

    我醒來的時候,嘈雜的病房裏,其他病牀都有家人在看護,我只有一個人。全身都痛,我連看看自己的力氣都沒有。很渴,沒有水。我就像條快死的魚,隨着呼吸,看着命運像乾癟的魚鰓徒勞地一開一合。很久以後,查房的醫生來了,他戴着口罩,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他說:“你的寶寶已經保不住了”。我的寶寶,我的寶寶,我的寶寶我在心裏反覆默唸着。苗凱的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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