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在先皇那裏的地位微乎其微,後宮裏那些妃子們勾心鬥角的也就懶怠算上他和他生母,陪在他身邊的,自來只有他的生母和幾個老實巴交的宮女太監。
和別的皇子皇女們衆星捧月式的成長曆程不同,他身邊那幾個人實在有些不夠看的,可想而知,整個皇宮沒有幾個人把他放在眼裏過,即便是在別人眼裏那樣低賤的宮女太監,也很不把他放在眼裏。
在他年少的時候,曾經有個先皇的寵妃和他在御花園碰上了,那個寵妃正是懷着孩子的時候,走到哪都愛帶點喫食點心,小孩子家家的看着別人喫東西都會眼饞,莊王也不例外。
他至今還記得,那個寵妃手裏捏着的桂花糯米糕,散發着那樣香甜的味道,讓本欲避開的他腳下生了根似得動彈不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寵妃和她手裏的糕點,寵妃的陪嫁丫鬟發現他說與那個寵妃聽。
那是個漂亮的女人,像花朵一樣嬌豔,看到莊王的時候眼睛裏流露出來的不是善意的目光,而是帶着不屑的冷冽眼神,可惜那個時候莊王分不清誰是對他好,誰是對他壞。
所以那個寵妃對他笑着招手的時候,他真的就過去了,被扔在腳下的桂花糯米糕還帶着香味,“撿起來吃了吧。”軟軟糯糯的聲音,就像地上靜靜躺着的桂花糕。
可莊王卻覺得自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撿起來母妃告訴他的,地上掉着的東西不能喫的。
最後的結果是,莊王被強迫着掰開嘴把那糕點吃了,那個寵妃看他一點點吃了才滿意的走了。
從那之後,莊王就遠着所有的人,本來就不親近的兄弟姐妹們更是連話都不說了,那個時候慕星華就愛和當今皇上一起玩,每次都像皇上的小尾巴似得,嘴裏不住的喊着哥哥跟着他。
滿京城,能這樣大刀闊斧的叫大長公主名字的,除了莊王也實在沒有別人了,汀芳卻像是已經習慣了似得,聽他這樣莽撞叫着慕星華的名字,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
“瞧王爺這話說的,長公主和您是兄妹,身上可有着相同的皇室血脈呢,即便是打折骨頭也連着筋,大長公主時常念着您的好,自然是對您好的事才叫您來的。”
莊王嗤笑一聲,一臉的不屑,“既然誰都知道誰,就不要說這些場面話了,本王不愛聽這些虛頭巴腦的,你只說叫我來是做什麼的便是,旁的你自去外邊說去,”
見他依舊軟硬不喫,汀芳也只能上前壓低了聲音說道:“長公主知道王爺您喜歡這樣貴氣雅緻的姑娘,所以特意叫來給您看看的,您覺得如何”
“好。”說完又加了一句,“很好。”
沒等汀芳高興,莊王又接着說道:“便是再好,那也是未來的太子妃,是皇家的媳婦,慕星華讓我來看她又是什麼意思,她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汀芳是定然不會全盤托出的,但卻也不能什麼也不說,想了想長公主交代給她的話,她也就揀着能說的話說給了莊王聽,“還不是想着王爺您現在也還沒個王妃,長公主心裏着急嗎,您覺得這駱家二小姐如何”
莊王想過很多可能,卻沒想到汀芳嘴裏說出來的話會這麼的荒謬。
不止是荒謬,而且還可怕。
他一掌拍到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大膽你胡說些什麼”
“王爺別急,奴婢話還沒說完呢。”汀芳默默退開一步,怕莊王一生氣會一巴掌甩到她臉上來,“長公主知道王爺心裏想的什麼。無非是駱初七已經賜婚給太子,可王爺不知道的是,先前賜婚是因着駱初七救了皇上,並且那個時候皇上心裏還沒有十分的厭煩駱將軍。”
莊王擰眉,“這話是什麼意思皇上現在就很厭煩駱將軍嗎。”
“是。”汀芳頷首,低眉順眼的樣子倒讓莊王心裏火氣少了不少,“駱將軍的爲人您想必也清楚一些,說好聽是心直口快,說不好聽就是沒腦子。前陣子把七王爺告到皇上那裏,還自己要了賞賜。”
“他自己要了賞賜”莊王喫驚,見汀芳點頭,他又接着問道:“就因爲這事厭煩了駱大將軍”
“自然不是。”汀芳笑笑,把這陣子關於駱府的種種全部都說給了莊王聽,“皇上現在都十分的不願意見到駱大將軍
“這麼說來,這駱府的一大家子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莊王不知道想到什麼,捏住下巴笑的陰險,“可就算是這樣,皇上再厭煩駱大將軍,那也是他親自賜婚給太子的太子妃。”
見他明顯有些鬆動的跡象,汀芳忙又說道:“正是因爲是皇上親自賜婚,所以纔不好反悔,長公主和皇上是什麼樣的感情您是清楚的,她不願意看到皇上爲難,想着您沒有正妃,這不正是三全其美的事麼。”
莊王嗤笑,“三全其美”
“解了皇上的煩憂,您有了正妃,駱二小姐雖說做不成太子妃,可還是親王正妃。”
汀芳從耳房繞出去,攏了攏自己耳邊的頭髮,臉上端着無懈可擊的笑進了內室。
慕星華看到她不過是撩了一下眼皮就收回了視線,和坐在自己旁邊的上官婉婉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上官婉婉臉上笑的開懷,汀芳上前伏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上官婉婉很知道避嫌,見汀芳這個做派就知道這些話是不能讓別人聽的,忙起身藉口避開了,一時之間,慕星華身邊倒空出來了。
她心下滿意,端起茶盞送到嘴邊,“雖說沒答應,可也沒拒絕不是。”
“是。”汀芳頷首,“奴婢瞧着,心裏是鬆動了,有想法的。”
“有想法就行。”慕星華笑笑,“我還能不知道他嗎,什麼忌憚皇兄,那只是他的藉口。”說着看向遠遠坐在最下首的那個形容貴氣雅緻的女孩子。
一屋子的姑娘,什麼樣風格的都有,或精緻或驚豔,或清純或可愛,可卻讓人能一眼就看到她再也轉不開目光去,一屋子的人都被她生生的壓下去了。
正在慕星華想着怎麼讓莊王有所行動的時候,卻聽到門口唱名的人揚高了聲音唱道:“江家大小姐,江明月到”
江明月
慕星華訝異,問汀芳,“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叫她,你給她下了帖子嗎”
“您不發話,奴婢怎麼敢私自做主給她下帖子呢。”汀芳也奇怪,這個江明月本身就不愛參與這些宴會,長公主又想着這次最主要的是讓駱初七多待些時間,所以特意避開了江明月。
可江明月卻自己來了
衆人聽到江明月的名字,俱都轉頭看向門口,包括駱初七和她身旁的林木瑤以及廖芳菲。
只見門口正緩緩走進來個身姿窈窕的少女,身着月白色與湖色夾雜的委地輕紗長裙,裙襬與袖口是湖色水紋滾邊,領口又隱隱透着白蘭花暗紋。淺紫色紗衣披風掛在肩上,裙面上有着大朵大朵的鳶尾花,煞是好看。腰間扎着那根粉白色的腰帶,越發襯得她纖腰盈盈一握。
她行走間帶着裙襬亂動,竟像是有陣風吹起她一裙子的鳶尾花似得。
江明月本身長的是極好看的,如明珠生暈一般吸引人的目光,她眉目間自有一股子旁人都沒有的書卷清氣。
駱初七心裏暗贊,這個江明月很知道突出自己身上的優點,她不似旁人那樣華麗奢靡的裝扮,而是怎麼脫俗怎麼穿,一頭烏黑濃密的青絲更是捨棄了珠翠的點綴,乾脆只用了一隻素玉梅花簪挽起,鬆鬆垮垮的流雲髻,幾縷頭髮落在頸邊,顯得她脖頸瑩白纖長。
她這樣的打扮,越發顯得清雅絕俗,姿容秀麗無比,倒把屋子裏其他姑娘比的庸俗了。
江明月一進來,目光一掃就落到駱初七身上,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和長公主見過禮之後,竟坐到駱初七的旁邊去了。
一屋子的姑娘們就都興奮的直起了身板,等着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可她倆卻又出乎了衆人的意料,臉上的笑都很真誠,不知道的還當是倆人關係有多好。
坐了沒一會兒,駱初七把廖芳菲留下,自己找了個藉口出來,尋着花園的位置想去鬆口氣。
“那江明月一看就沒存什麼好心。”翠荷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發泄着對江明月的不滿,“也不知道她來做什麼。”
駱初七笑笑沒說話,她當然會來,因爲是她叫她來的。
三人正走着,不期然迎面竟過來個中年男人,這路是直行的只有一條,駱初七想避開也無處可避,只得停下腳步,拿團扇蓋住了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