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見石鳳岐的地方是一處暖閣,西魏這地方雖然很少下雪,但是天氣卻依舊寒冷,又常年溼氣重,總是潮乎乎的,所以暖閣裏鋪着地龍。

    外面是寒風凜冽,一入到這暖閣裏,便是暖如深春,都可看到暖閣裏的花與草開得正好。

    當然了,花草叢中的美豔婦人也很好。

    薛微妙見到石鳳岐進來,只看了他一眼之後就再未搭話,繼續專心修剪着她的花花草草,紀格非在一邊專心地給她遞着花肥,兩人這老夫老妻的恩愛秀得,糊了石鳳岐一臉。

    也是知道這是紀格非要給自己下馬威,石鳳岐也不點破,安安份份地受着,反正他也不在乎,就是站久了腿有點麻。

    在他四處給自己找把椅子想坐下時,紀格非清水洗洗手,淡聲着:“坐吧,你找我何事”

    石鳳岐施施然坐下,看着紀格非,開口便是:“想請問一下陛下您,如果要把你們西魏買下,你們準備要個什麼價”

    “你放肆”紀格非剛剛坐下,被石鳳岐這句話一下子激得跳起來,拍着桌子就罵道。

    石鳳岐閉着眼睛堵堵耳,聽着紀格非沒繼續往下罵了,才睜了眼睛好聲好氣道:“好吧,是我用詞不當,我換種說法,陛下爲了保住西魏,可以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地步呢”

    紀格非按在桌上的手都在發抖,怒氣衝衝地看着石鳳岐,他怎麼膽小怕事也還容不得一個他國使臣如此貶低戲弄,他寒聲道:“石鳳岐,你不要得寸進尺”

    “反正你們都跟商夷聯繫了,想來商夷也就是買家之一吧,我只是想來看一看,陛下開給商夷的條件是什麼。大隋這幾年雖然挺閉塞,生意也不怎麼做,就悶頭種糧練兵,但是底子還是很厚實的,可以在商夷的條件之上加點籌碼,這樣大家都省心。”

    石鳳岐說得風清雲淡,一臉好心,好像他談論的東西不是一個國家,不是須彌大陸上的一方標誌,只是一件,很普通的貨物。

    “寡人便是再無能,也不會出賣自己的國家,石鳳岐,你這是在羞辱寡人”紀格非的臉都青白了,緊咬着牙關,若非是忌憚着石鳳岐的身份實在不好動,怕是早就叫了侍衛進來把石鳳岐叉出去斬了。

    可是石鳳岐好像是不知死活一般,越說越上癮:“陛下,識時務者爲俊者,連當年我大師兄竇士君看出舊白衹命數已盡,無力迴天之後,都只求着一國百姓太平無事,難道陛下就不替西魏想想後路嗎”

    “白衹是白衹,西魏是西魏,一個亡國之地豈敢與西魏相提並論”紀格非氣聲道。

    “在我眼中並無不同,都是一塊一塊的好肥肉,大家都想咬一口,要麼是被商夷咬,要麼是被大隋咬,就看誰的牙齒夠硬罷了。”石鳳岐微微往後倒了下身子,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跟先前在行宮裏喝得爛醉的他,判若兩人。

    真是一件神奇的事,一個墮落頹廢得連陽光都討厭的人,可以轉眼之間如此神采飛揚,這後生心理素質之過硬,實在讓人佩服。

    “西魏是無能,但你們想一口喫下,也要做好崩落幾顆牙的準備。”能說得出這樣有骨氣夠硬氣之話的人,自然不會是紀格非,而是他的王后薛微妙。

    薛微妙扔了手中的花剪,扶着魏帝坐下,她站在魏帝身邊,細長的狐狸眼兒冷冷地看着石鳳岐。

    石鳳岐向來也是知道的,這須彌大陸上的奇女子啊,總是多得數不勝數,薛微妙若是有些令他刮目相看的本事,也實爲常事。

    所以石鳳岐心中並無半分看輕薛微妙的想法,相反,他覺得相對於紀格非的憤怒,薛微妙這樣的沉着,反而是不好處理的。

    他又支起額頭,懶懶地打量着薛微妙與紀格非,活脫脫一副少年公子的好風流,又聽他說:“大隋要喫掉西魏,頂多是多在嘴裏嚼一番,崩落幾顆牙齒卻是絕無可能的。”

    “若是有商夷在呢”薛微妙下巴一擡,透幾分傲氣。

    石鳳岐還是笑,笑得多情又風騷:“就跟在舊白衹的時候一樣嗎”

    薛微妙面色微變,但是很快就掩藏住,只是這一小小的變化盡數落入石鳳岐眼中,他笑意愈深並不說話,薛微妙冷聲道:“就怕你大隋在舊白衹佔過的便宜,這一回沒那麼好佔了,畢竟我西魏可不是舊白衹,任人宰割。”

    石鳳岐點點頭,擡了下眉毛,彎了下脣角:“是,你們跟舊白衹,的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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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白衹有竇士君,可惜你們只有初止。

    石鳳岐與薛微妙有一次對視,薛微妙看着他,心想着當年她的確沒有看錯人,石鳳岐擔得起人中龍鳳四個字,曾經爲了他癡心難改,也實爲常事。他這樣閒閒散散間萬事盡在掌握的氣度,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石鳳岐想的就簡單得多了,他想的是,好說當年他當年也是迷倒過天下無數女子的公子哥,居然被魚非池佔了便宜就不認人了,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越想越生氣

    兩人各懷小九九想着這些小心思,落得紀格非心思活絡生怕他們這一對眼對出什麼問題來,連連在桌下牽起了薛微妙的手,緊緊握在掌中。

    薛微妙旋即收回眼神,望着紀格非溫柔發笑,讓他不必憂心。

    石鳳岐見此狀況,覺得再在這裏坐下去,怕是坐出什麼問題來,紀格非什麼話都好說,唯獨一點點都碰不得他那寶貝王后。

    得到了自己想的東西,石鳳岐便不再多留,免得自己坐在這裏不說不笑都要惹得紀格非動氣,三不五時地把一國之君撩撥得怒火中燒這種事,撩撥一下隋帝老胖子就好了,魏帝還是不要經常撩撥的好。

    以石鳳岐一張能說得石頭開花的嘴,怎麼會說出那樣衝撞的話,把魏帝氣得拍案而起

    自是有他的原因的。

    他不是很明白初止到底跟商夷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初止在未得到自己的籌碼之前也絕不會把商夷的底牌告訴他,更要提防初止跟商夷之間的關係實在非比尋常。

    所以石鳳岐需要探一探西魏與商夷的底,而西魏上下最好探底的人,很可惜,無疑是西魏的陛下紀格非。

    他詐一詐就把初止是如何誆紀格非的套路給詐出來了,看來初止是跟紀格非說,他要沿襲大師兄竇士君的套路,利用商夷平衡大隋,讓兩家惡虎相鬥,保得西魏太平無事了,所以他去與商夷通信,怕是也得到過紀格非的允許。

    現下看來,如今又是三方博弈了,只不過這一回除了大隋與商夷之外,主要戰場轉移到了西魏。

    而初止是不是真的準備學大師兄的路數,恐怕也只有他知道。

    於是還剩下最後一個問題,商夷拿出了什麼東西,暫時穩住了西魏的心。

    回頭一想,便好像可以知道爲什麼初止要把商夷與大隋打仗的事告訴石鳳岐了商夷拿出的東西是,騷亂大隋邊疆,爲西魏爭一口緩氣的時間。

    走出王宮時,石鳳岐看看已經暗下來的天色,聞了聞空氣中淡淡的潮溼味道,心裏嘆了聲氣,西魏這地方若是要硬攻,怕是很不好攻。

    小歸小,西魏這地方生得好。

    這個多山多水多沼澤的地方,易守難攻,這也是西魏這麼多年都能在大隋邊上安然活過這麼多年的原因,大隋若真的要大肆攻打這個西魏這個國家,也是一件極爲辛苦的事情。

    他正想着這些事,突然看到上有白鴿在盤旋,上央養的白鴿都有獨特的標記,石鳳岐沉重地嘆聲氣吹聲口哨,白鴿落在他掌心上,石鳳岐逗了會兒鳥兒,解下了信筒,展開了裏面小楷寫的書信。

    信中說呢:“公子妄爲,陛下震怒,東宮不穩,速歸大隋。”

    公子他十分惆悵。

    惆悵的公子找了筆墨,咬着筆桿子靠在椅子上,仔細想了大半天,要怎麼回上央這個信,纔算是對得起上央這麼給他通風報信。

    他左思右想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筆上的墨汁都要乾了,他纔有氣無力地寫下了一個:“哦”。

    上央先生收信,見此有氣無力的“哦”字,氣得笑出聲來:“這個混帳臭小子”

    一邊伺候筆墨的豆豆見上央先生難得發笑,眼角兒也揚起春風來,笑得甜甜又蜜蜜:“上央先生,是公子有什麼消息嗎”

    “有,他這是鐵了心要跟陛下硬扛到底,以前你們在學院的時候,有發現他變得這麼固執這麼軸嗎”上央笑看着豆豆。

    豆豆擰着秀眉想一想:“也不是的,公子只是對自己想做的事情特別認真特別執着,比如在魚姑娘的事情上,他就很固執,可是別的事都還好,挺隨性的。”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得到西魏了。”上央搖頭嘆聲氣,燒了那寫着“哦”字的紙條,似是自言自語一般:“哪裏有那麼容易啊,我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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