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帝王業:豔骨沉歡 >第402章 妾隨君往
    這是西魏的最後一場戰事。

    石鳳岐騎在馬上看着熟悉的懷川城,並無太多的感概,這樣的結局從他走進懷川城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想過了。

    他是一定要得到西魏的,只是看用什麼的方法罷了。

    戰爭並非是他所設想過的最好的辦法,但是戰爭也並非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看着高聳的城牆,看着城牆上飽含仇恨怒視着自己的西魏士兵,看到了他們沒有藏好的滾石與火油,石鳳岐的神色很平淡,眼神裏也沒有什麼波瀾。

    他只是一揮手:“攻城”

    身後的號角聲響起,蓄勢待發的大軍蜂擁而上,向着西魏最後一塊堡壘攻去,拿下這裏,拿下西魏。

    戰事慘烈而悲壯,大概是因爲西魏的人也知道,這是他們最後的一戰了,所以他們拼盡了全力,哪怕死也要拉幾個仇人陪薤。

    所謂哀兵必勝,也並非全無道理。

    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拼命

    火油與滾石從城牆上滾落,擊落了攻城雲梯上的大隋侵略者,赤紅着眼睛的他們殊死搏殺,嘶吼聲與慘叫聲不絕於耳,聽着讓人心間生寒,悲憤之下的人們爆發着遠超常人的戰鬥力。

    這一城,沒那麼好拿。

    石磊擰着眉頭看着攻勢,對石鳳岐道:“不攻破城門,我們很難攻進城去,這樣下去,損失太大了。”

    石鳳岐的目光只是平靜地看着這場攻城戰,他一直都知道,這一仗,大概會是這一路來,最最艱苦的一場戰役。

    “公子”石磊見他不說話,喚了一聲。

    “槍來”石鳳岐手掌一翻,放在石磊眼前。

    石磊一驚,連忙翻出了石鳳岐的玄色長槍,放在他手中,道一聲:“公子,小心”

    石鳳岐一把握住長槍,凌空一劃,劃破了空氣發出呼嘯之聲,一身黑甲的他抖動了繮繩,衝着激戰正酣的戰場奔去。

    他平日裏很少有什麼專門用的兵器,撿到什麼用什麼,一根竹條一片花葉,所以也就沒什麼人知道,他從小擅使的就是長槍。

    說擅使長槍或許有點不當,是從小,他們教石鳳岐用的就是長槍。

    小時候他不明白,他明明覺得劍這種兵器要溫文爾雅得多,君子劍,多好聽,可是他們卻偏生逼着練槍法,沉甸甸的長槍他幼時根本揮不動,不出半個時辰就累得氣喘吁吁。

    可是不管他怎麼請求,石磊與上央,從來只教他槍法。

    長大了,明白些,原來當年的太子石無雙,他最稱手的兵器就是長槍,一杆穿雲長槍,可以劈天裂日,戰力無雙。

    石鳳岐笑,那好吧,就長槍。

    他一套槍法舞得出神入化,石無雙的那杆穿雲槍傳到他手裏,冰涼的玄鐵久握難溫,這兵器大概殺過太多人,所以煞氣重得很,石鳳岐用了好長的時間才習慣。

    今日他舞動着這把穿雲槍,穿透天上的雲,也穿過了敵人的心臟,點着城牆他一路避開滾石與火球,殺上了城頭,揚起的熱血濺在他玄色的盔甲之上,潑出一道道漂亮的畫。

    有他在前英勇作戰,士氣大受鼓舞,攻勢越發猛烈,漸漸的,也快有破城之勢。

    一道利箭向他射來,他側身避開擡眉細看射箭之人。

    他竟在千軍萬馬中看到了紀格非,一身戎甲地騎在馬上看着自己,看他身上的血跡,他應該拼殺了很久了。

    紀格非扔了手裏的長弓,拔出了長劍,指着石鳳岐。

    倒是想不到,一向懦弱無能,膽小怕事的紀格非,有朝一日也會英勇無畏地來到戰場。

    石鳳岐手腕一旋,握緊長槍飛身向下,站定之後看着紀格非:“魏帝。”

    “來決一死戰吧”

    他果然是一個無能的中年人,一生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寵得薛微妙快要上天,所以這種時候說這種本該殺氣騰騰的話,也顯得有些中氣不足,聽着並不那麼令人害怕。

    但是石鳳岐說過,他會給紀格非,給西魏足夠多的尊嚴,哪怕是亡國,也會讓他們亡得有尊嚴。

    所以石鳳岐平託長槍,槍尖上的紅纓輕漾,他點着紀格非:“請”

    縱使紀格非再如何有着要與西魏共存亡的想法,實力上的懸殊是一件令人絕望的事情。

    他從來不是石鳳岐的對手,多年前就不是,多年後依然不是。

    他被石鳳岐從馬背上挑飛下來。

    他手中的長劍被石鳳岐一槍奪走。

    他着了盔甲動作笨拙根本碰不到石鳳岐一片衣角。

    這樣大的差距,不是光憑着一腔熱血就能彌補的

    。

    他不如石鳳岐,哪怕此時此刻,他拼盡一切力量,也只換得一個顏面掃地。

    所以紀格非會越發的恨,越發的痛苦,越發的不顧一切,悲痛地向石鳳岐衝過來,想抱着他同歸於盡。

    石鳳岐並不想戲弄紀格非,但他也不想被紀格非近身,所以他一直以避讓居多,甚至偶爾還會給出攻擊的架勢,他不希望紀格非死得太過沒有顏面。

    “石鳳岐,你當年來西魏之時,我就該殺了你”紀格非恨聲道。

    石鳳岐不說話,就算是當年,紀格非也殺不了他。

    “我一生無能,我自己心裏清楚,我只想做好微妙的丈夫,讓她可以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你要取西魏,我都不恨你,天下之勢多是如此,可你爲何偏偏還要與微妙拉扯不清”他撿起地上一把殘破的刀,向着石鳳岐劈過去。

    這一回石鳳岐沒有躲,只是提槍架住了他的刀,對他道:“我跟她什麼事也沒有,如果你真的那麼愛她,爲什麼不相信她”

    “寡人親眼所見,你讓我如何相信”紀格非聲音裏恨意滔天,“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但是爲什麼她除了你,再也看不下任何人我並不介意她當年是爲了報復你,才賭氣地嫁給我,我以爲時日長了,她總會被我感動,我總能培養她對我愛,原來,不過是一個笑話”

    石鳳岐沒法接話,他們兩夫妻之間的事,石鳳岐一個外人難以明說,他們之間那些恩愛的小動作是真的還是假的,石鳳岐也不可能明白。

    所以他不能爲薛微妙說什麼,那是他們兩個的事。

    紀格非突然手腕一翻,由着石鳳岐一槍劈在他肩上,他揮動着長刀直取石鳳岐面門。

    石鳳岐不得已側身擡手,長槍由劈轉挑,看準紀格非腋下,挑得他飛出去很遠,摔進了泥地裏。

    旁邊的人準備圍攻上去,個個都知曉這是西魏的國君,殺了他就是斬將帥。

    石鳳岐長槍一揮攔下這些人:“不得動他”

    紀格非是一國之君,他就算是死,也不該死得太過狼狽落魄,萬刃加身。

    紀格非從地上爬起來,頭盔掉了,披頭散髮,看着石鳳岐他走過來:“你是是可憐寡人嗎石鳳岐”

    他一向是個小心眼的,石鳳岐也知道,所以並不準備計較。

    紀格非一步步走過來,看着石鳳岐他說:“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擔心你回到西魏,我怕你一回來,微妙的心就跟着你去了。怕了這麼多年,你到底還是來了。”

    石鳳岐動了動嘴脣,到底什麼也沒有說,他回來西魏,又不是衝着薛微妙的。

    “石鳳岐”紀格非突然大喊了一聲。

    石鳳岐擡頭看他,看着紀格非直直地衝他長槍撞過來,石鳳岐連縮手都來不及。

    長槍穿透了紀格非的身體,他還不知足,拼着力氣又往前邁進幾步,一直走到石鳳岐一步之遙的距離:“當初,你如果把她帶走了多好,她會過得很開心”

    紀格非頭一歪,站在那裏,死在那裏。

    石鳳岐輕嘆了聲氣,紀格非這個下場本來就是註定了的,石鳳岐他一直知道。

    他只是沒想到,紀格非到死,心裏想着的都是薛微妙,而不是西魏該怎麼辦。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他比石鳳岐更癡情,癡情到遠比一個普通男人更爲離譜,一輩子都只是求着一個人而已。

    紀格非這輩子爲西魏做過的,最偉大的事,或許就是爲了西魏戰死沙場,與西魏同存亡。

    戰場上來了一匹馬,馬蹄飛濺起一陣塵土,馬上的人是一個女子。

    薛微妙已經很久沒有現身了,自從那夜過後,她再也沒有回過宮,紀格非也沒有派人找過她,誰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今日紀格非戰死沙場,她卻來了。

    西魏第一美人依然有着她無比美豔的姿色,一身樸素的衣服掩不去她的風情,細長的狐狸眼中滿是淚水,她衝過來,抱着紀格非的屍體,望着石鳳岐的眼中有恨,有怨,有悲傷,有無奈。

    但她最後什麼也沒有跟石鳳岐說,她只是抱着紀格非久久不鬆手,擦乾淨了他臉上的黃土與鮮血,理了理他散亂的長髮,動作溫柔細膩得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妻子一般。

    突然之間她悶哼一聲,倒在了紀格非身上,石鳳岐連忙過去一看,才發現薛微妙腹中插着一把短刀。

    “陛下,臣妾來了”

    從始至終,石鳳岐在這場戰事中都沒有什麼太多的情緒波動,他早就知道這一切會如何演變,他不覺得有任何意外,也因爲早已看透結局,所以看透了悲喜。

    可是薛微妙的死,的確讓他心中一緊。

    紀格非到死都不相信,薛微妙愛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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