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帝王業:豔骨沉歡 >第568章 九問,九罪
    魚非池與上央二人靜靜對立,蘇於嫿站在退後一些的中間位置,也靜靜地看着這兩人。

    昨日晚上魚非池來找她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魚非池要做什麼了,先帝臨終前下的三道遺詔看似昏庸無道,但是真正的聰明人看得出來,先帝意欲爲何。

    所以她能明白魚非池盈溼了眼睫的薄淚,也能理解魚非池一定要這麼做的原因。

    但是,蘇於嫿依舊覺得,魚非池這麼做很蠢,她蠢在一世聰明,最終願意爲了石鳳岐而割裂自己。

    她沒想過要阻止魚非池,此事不止於石鳳岐有利,還於大隋有利,而於大隋有利的事,蘇於嫿都不會阻止。

    她後來看了一眼石鳳岐,已是帝君的石鳳岐如今已經能很好的剋制住他所有的情緒,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跳下王位拉着魚非池就跑,由着身後洪水滔天也無所謂。

    有了擔當與責任的人,總是要比以往時候更加收斂些。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聽道上央他沉聲喝問:“攻商之戰始於你手,未與我等細細商榷便貿然開戰,只爲一己私利,此事你可認罪”

    魚非池答:“認。”

    上問問:“謊報軍情,毀陛下當日大婚,使先帝急怒攻心病情加劇,此事你可認罪”

    魚非池答:“認。”

    上央問:“在下於七城附近徵兵之時,魚非池你從旁側聽,當日你便已知此事不對,有害大隋,卻選擇了沉默未加以阻止,任由我大隋陷入此等水深火熱之中,此事你可認罪”

    魚非池答:“認。”

    上央問:“狐媚惑主,欲奪君心,明知先帝不喜,數次提點,仍不知悔改,衝撞先帝聖駕,先帝爲將你惡毒心思掐滅,不惜自甘服藥只爲陛下看清你狼子野心,你竟眼看先帝赴死卻仍不惜代價與先帝作對,我行我素,致使先帝駕鶴西歸,此事你可認罪”

    魚非池答:“認。”

    上央共有八問,條條罪狀都是事實,魚非池在鄴寧城中作惡多少,難以算清,說她是爲大隋出過力的,無人敢反駁,但是說她爲了自己的私心而行過多少不該的事,也沒有人能爲她訴冤。

    先帝的死,從來是與魚非池逃不脫關係的,就算是石鳳岐不責怪,先帝不責怪,上央不責怪,天下人會責怪,她終將爲世人所不恥

    上央第九問:“你使妖術手段,蠱惑君心,有意染指鳳位,然,你是一個無後之人,難爲我大隋誕下龍嗣,卻嫉妒成狂,欲使我大隋從此無後,斷子絕孫,此事,你可認罪”

    前八問,魚非池認得平靜自然。

    第九問,魚非池手指輕顫,看着上央許久,緊閉的嘴脣蒼白失血,眼神狠且厲,咬着牙才說出那句:“認”

    滿朝沸然,這一下,就連蘇於嫿都有些詫異了。

    蘇於嫿猛地擡頭看向石鳳岐,石鳳岐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魚非池身上,像是要把她身體看穿一般,他的眼神帶着震驚,疑惑,不解,還有悲痛。

    石鳳岐的面色變得蒼白,緊着牙關所以兩頜之處高高凸起,他像是咬爛了自己心頭一塊肉,再和血嚥下。

    而魚非池呢,魚非池只是看着上央,拼着身心俱傷,肝膽俱裂也未退一步。

    上央說:“按大隋律法,你可知你該當何罪”

    “按大隋律例,其罪當誅。”魚非池說。

    “蘇於嫿”上央突然又沉喝一聲。

    蘇於嫿回過神來,看着上央。

    “昨日種種你皆悉數到場,你身爲大隋謀臣未能及時發現過錯予以提醒是爲不智,身爲陛下好友見陛下身陷情局而不全力點拔是爲不義,先帝對你信任有加而你未能達到先帝期盼是爲不忠如此不智不義不忠之罪,你可認”上央喝聲問道。

    蘇於嫿看着上央,微微低頭:“在下認罪。”

    “我等身爲大隋之臣,有負先帝重託,有違陛下信任,無一能逃,請陛下,降罪”上央提袍,對着石鳳岐跪在殿上。

    他從未對石鳳岐跪過,他們是朋友,是師徒,更是莫逆之交,他們從來都是平等相處,沒有這樣那樣的地位之分,上央他連先帝都不需要怎麼跪,何況石鳳岐

    他今日這一跪,跪盡他畢生大願,跪盡他此生偉業,跪盡他擎天鴻志

    上央跪後,魚非池與蘇於嫿隨後跪落,等着石鳳岐發落。

    衆人謝罪,以謝天下

    石鳳岐半倚在龍椅之中看着這三人,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時而幽深,時而惶然,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好像坐化了一般,連呼吸都聽不到。

    他一向都知道,先帝最後那三道遺詔是在爲他鋪路,可是他不願意走上那條路,他總覺得可以再找另一個辦法解決上央的事,只要平息內亂就行了,上央不該死,不該爲他而死。

    他一直在想辦法,哪怕上央努力地瞞着他,他也猜得到此時的上央面臨着多大的壓力,他想快點解決這件事,他的老師上央啊,從小幫過他那麼多,也是時候讓自己這個做弟子的來幫幫他了。

    他只是裝作不知道,只有裝作不知道,上央纔不會自己站出來去赴死以平息大隋之亂,石鳳岐從來都不想逼上央。

    石鳳岐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魚非池。

    他無論如何也料不到,魚非池會把上央逼上絕路,以拖上她自己身家性命的代價,也要除掉上央,就爲了保護他。

    該要感激魚非池嗎感激她連死都不怕,粉身碎骨也只是爲了成全自己。

    還是應該恨她,恨她不止害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還要害死上央,害死自己生命中如此重要的兩個人。

    能原諒她嗎原諒她這個兇手。

    不能有後啊,她似乎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呢爲什麼不說呢,是怕自己會狠心離開她,還是怕自己會包容她於大隋不利

    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呢

    她真的一直是這樣嗎能夠抹殺一切只爲達到目的,不顧情意不管人倫只求權益至上

    這今日這場劇變,到底是他們商量好的,還是魚非池突然發難,打了上央一個措手不及

    昨日裏,上央還在與自己細細說着變法之事,說着呀,以後大隋總會知道這場變法的好處,他充滿了信心與憧憬的神色,就好像是已經看到了未來的大隋會何等強大。如果他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這場劇變,還能那樣風清雲淡地與自己商量着那些事嗎

    御書房裏還堆放着上央近來定下的各項變法之策,只等時機一到就要推行下去,他如果有心赴死,爲何還要這麼做上央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他死了,世上再無人能把他的願景實現。

    所以,到底是不是魚非池突然對上央動手了,而上央不過是在還擊

    石鳳岐有點想不明白,所以他想了很久很久,看着這兩人很久很久,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廢物一般,什麼事情都是別人安排好了,而他只用坦然地接受,接受別人的施捨。

    他極端厭惡這種感受,極端憎恨被別人操控的感覺,哪怕這一切是爲了他好,他也難有半分感激不過想來,他們兩個也沒想過要自己去感激。

    金殿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絕望,糾纏在這些紛亂之事的真相與假象,大義與私情,愛與恨,無奈和接受,都繁複而密集地交織在一起,重重在壓在胸口前,讓呼吸都變得格外的不暢。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連活着呼吸都是錯,就是此時金殿之中衆人的感受。

    好像連呼吸錯一個節拍,今日都會落得身首異處的結果。

    傻子也看得出來,今日這場大戲不是內鬥,而是一場變革,一場將籠罩在大隋頭頂上的血光洗乾淨,重還天地乾坤的變革。

    新帝登基,需使雷霆手段,才能穩健地扶着這個新王朝平穩地度過權位交接的時期。

    古往今來,所以新帝的雷霆手段說來說去無非是狡兔死走狗烹,殺功臣除異黨,使得王權鞏固。

    石鳳岐這位新帝倒沒有親手除掉自己的功臣,但是功臣們,自行請死。

    見石鳳岐久不說話,魚非池擡起頭來看着他,溫柔而多情的目光,帶着輕柔似春風的笑意,她說:“陛下,上央當死,請陛下治罪。”

    石鳳岐看着魚非池的目光格外的陌生,格外的冷漠,像是看着一個從來不曾認識過的人,他似在想,魚非池,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逼我殺了上央嗎

    殺了上央,對你有什麼好處我石鳳岐需要你教我怎麼做嗎需要你爲我這麼做嗎

    你自以爲是地爲我好,可知道,我並不需要

    末了,石鳳岐輕笑:“你等三人壞我大隋根基,毀我大隋大業,其罪當死,念其往日有功,從輕發落,以儆效尤,上央妄動國土,塗炭生靈,暫押天牢之中,等罪行審清後再做定奪。魚非池謊報軍情,動搖軍心等罪本該當誅,念其以往功績,相抵之後賞鞭刑三百,蘇於嫿未盡謀臣之責,玩忽職守,賞鞭刑一百。二人皆於今日在正午門前施刑,謝罪於大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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