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微微曲着,緩緩展開信紙,上面密密寫着許多小字,端正小楷如蠅頭。
“呵”
收信的人一聲輕笑,有些豔紅的嘴脣呼出熱氣,霧濛濛騰起。
略顯柔媚的眼神望向北方,那裏是更爲冰寒的北境,有連綿不絕的羣山覆蓋着白雪,有凍川千里不見流水,有重重關隘森冷絕立。
這人唸叨一聲:“大隋啊”
大隋在這亂世之中是最早經歷劇痛驟變的國家,因爲提早經歷了那些撕裂之苦,反而在真正的大戰爆發之際,大隋能以一個過來人的長者身份,居於事外。
古老厚重的城牆沉默無聲,歷經了諸番打磨的朝庭鞏固安穩,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底子紮實厚沉,大隋他像位鋼鐵巨人,感謝所有曾爲大隋而不惜身死的人。
若是沒有別的安排,大隋將一直保持這樣安靜的姿態,商夷絕不會愚蠢到一開始就派初止強攻大隋本土這個固若金湯的地方。
就算真的要攻,也得是等韜軻他們北上之後現整肅兵力發起攻擊,絕不會讓初止單獨行動。
然而,古怪的是,駐守商夷北方的初止大軍,忽然退兵改道,往大隋。
初止本是守國之軍,他這個位置的任務是最簡單輕鬆的,因爲瞿如的兵力對商夷本土毫無興趣,瞿如的興趣是南下與石鳳岐會合,而初止的任務不過是阻擾瞿如罷了。
初止他佔據了地理優勢,在商夷本土作戰,瞿如總是不如初止瞭解商夷地形與城池佈防,他只需守株待兔,便可給瞿如這樣的遠征軍以艱難險阻。
商帝給初止的任務甚至不是殲滅瞿如,因爲商帝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初止沒可能殲滅得了瞿如的大軍,只用攔下瞿如,便是大功一件。
對於此時無比需渴求戰勳的初止來說,完全這個任務,很輕鬆,哪怕對方有蘇於嫿。
瞿如這方這樣的遠征軍不同於攻破七城之時,那定局七城破得那般容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功於商帝的退讓,撤軍,放縱。
如果真正要憑實力和硬戰攻破那七城,是要經歷一場又一場慘烈戰鬥的,絕不可能在短短數月的時間裏完成。
但是突然的,初止卻放棄了這樣的狙擊和堵截。
看上去是一件很令人費解的事情,初止這麼做,無異於與商帝的命令反着來,放任瞿如大軍南下,有那麼點兒,叛國之嫌。
雖說,商夷也算不得是初止的國家,說破天去,也就是個效忠對象,但初止爲人不同於普通人嘛,姑且着就先把初止當商夷人看。
退兵改道的初止突然向大隋發起了猛攻。
他幾乎是放棄了對商夷的守護,全軍出擊,猛攻大隋邊境。
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蘇於嫿與瞿如有些措手不及,本是南下的步伐也不得不暫時停下,轉頭追擊初止。
這下可好了,本是好好的初止圍截瞿如,變成了瞿如追擊初止,守大隋國境線。
初止還挺厲害的,趁着瞿如他們意想不到的時候,很快就撕開了大隋與商夷交界的國防線,撕開了一些大隋的領土。
畢竟不能忘,他也是無爲七子嘛,無爲七子之中,沒有庸才,初止厲害着呢。
石鳳岐手枕着腦袋,腿架在桌子上,想了想說,“我看不止那麼簡單。”
“嗯”魚非池看着他。
“初止是往武安郡去的,武安郡那地方是大隋多年的軍火庫,糧食庫。那裏存放的補給物資極爲充足,雖然後來被韜軻師兄打過一次,但是後來被我奪回後,又重新做了補充,師姐代我掌國那幾年,對武安郡更是多有經營,那裏現在的補給完全可以支撐整個蒼陵與南燕戰場用。”
“南燕就不說了,現在是一片廢土粒米無存,蒼陵這裏本就是偏苦之地,剛剛破冬,什麼物資都沒有,現在咱們就指着武安郡不停地往咱們這邊送口糧,初止此舉,一來是爲了牽制瞿如南下的步伐,二來,是奔着毀咱們的補給去的,很高明。”
石鳳岐一邊說還一邊點頭,似對初止這做法多有稱讚,當初他捨得後蜀不要用,南燕四分之一的國土不要,也要換一條七城通道,自是有這個原因,大隋本土與蒼陵,南燕必須打通,才能支撐這場戰事,否則都是空談。
“武安郡不可能沒有守備軍,初止此去攻打,難道不怕踢上鐵板到時候前有守備軍,後有瞿如,他被夾在中間,那可不是什麼好處境。”魚非池又問。
“對啊,的確如此,爲什麼呢”石鳳岐眯起眼睛,似喃喃自語:“這明顯是把初止當成了棄子在用,不顧及他死活,以初止的腦子不會看不出這是條找死的路,留在商夷他還可以借用地理優勢與瞿如周旋,離了這優勢,他絕非是瞿如的對手,更不要提還有蘇師姐。全軍覆沒只在時間問題,他爲什麼會答應,願意做一個棄子”
“初止這個人呢,對權勢渴慕極大,他是屬於過於自卑所以需要更爲強大的權勢來彌補這種自卑的人,絕不可能願意被犧牲,他沒有這麼高的覺悟。這一次他違背商帝的意思去行這種事,一定是有把握,可以脫身。”魚非池也念叨。
“唯一可以讓他脫身的方法,就是瞿如不再對他進行夾擊,有什麼可能性,是讓瞿如放棄追擊初止的呢”石鳳岐像是摸到了一點苗頭,
看着魚非池。
“我們有危險。”魚非池說。
“能給我們帶來危險的,只有一個人。”石鳳岐說。
魚非池聽着一笑,拉長了音調:“唉呀咱們的韜軻師兄呀,他又有什麼好點子呢”
“極有可能此計就是韜軻給他出的,畢竟韜軻瞭解瞿如,也瞭解初止。而且放眼商夷,只有商帝與韜軻的話,能讓初止下這樣的決心,冒這樣的風險。”石鳳岐坐起來,提筆鋪紙。
“還有可能商帝也知道這件事,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君臣三人,看樣子好像是在給我們下套。”魚非池素手硯墨,“如果真如我們所料的,瞿如到時候不再追擊初止,轉道南下,初止很有可能攻破武安郡,徹底斷開大隋本土與我們這裏的通道,這是一石二鳥之計,極爲高明。此計關鍵點在,韜軻師兄。”
“不自量力,他們三個加起來,未必有我們這邊三個腦子好使。”石鳳岐一邊寫着信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