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帝王業:豔骨沉歡 >第836章 番外之音彌生,我愛了,你隨意
    當失敗是一種註定會發生的事情時,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在失敗來臨之前,徒勞無用地垂死反抗音彌生。

    南燕從不下雪,四季溫暖。

    今年的南燕下了一場細細的雪。

    很小很小,薄薄的,輕輕的,不似北方大雪那樣飛舞不休,狂風一卷,便似一場柳絮着雨。

    南燕的雪更溫柔,更細膩,與這個國家曾經的氣質一樣,這裏的一切都是精緻而小巧的。

    一朵朵的小雪花像是一個個的小精靈,欣喜地親吻着南燕這塊從未到訪過的陌生土壤,感受這裏的焦土,以及焦土之下埋藏起的精緻美好。

    細小雪花吻過南燕飽受蹂躪的大地,吻過這裏燒成灰炭的樹木,也吻過了那些埋在泥土中的無數屍骸。

    一層一層的屍體鋪在地上,像是與這大地融爲了一體,他們就是這大地的土壤,好像,生來便伏於此處,永恆的沉默。

    無人打理的戰場上,寂靜得能聽得到孤魂野鬼的哀嚎,夾在柔弱的飛雪中,驚退這溫柔。

    突然,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這屍體大地冒出了一個土包,土包裏的種子發了芽,掙脫了這大地的束縛,伸出了一隻手來。

    手的主人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屍體,凍得僵硬的身體不能輕易動彈,好似動一動,就要像那些脆弱的冰片,一點點化成碎片粉末。

    他看着天上的飛雪,這是南燕奇景,他在南燕生活了二十多年,從未見過。

    過了好久好久,飛雪都在他臉上蓋了薄薄的一層,凝在他眼睫之上,他緩了些力氣回來,才動彈手指與身體,撐着地面慢慢站起來。

    身上的盔甲破爛不堪,手裏的劍好像跟他的身體長在了一起,要用力去撕扯才能將其取下,連着撕下的,還有已然凍僵的血肉。

    魚非池曾翻遍了戰場,沒有找到他。

    在許多個黑暗的日子後,他從死人堆裏走了出來。

    他尋了一溪水,洗淨臉上的舊泥和黑血,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遠方,沿途有國人四處逃躥,落魄慌亂,猶如喪家之犬。

    南燕亡國了啊,好像,並不意外呢。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南燕,就像我從未見過南燕的雪。

    有個人說,精緻的,總是易碎的。

    他必是未曾料到過,精緻之物以命相搏時,碎片也能割斷敵人喉嚨。

    就如同我拿整個南燕相撞,也能將龐然大物般的大隋撞出血流成河的傷口來。

    當我的國人紛紛往逃,我是唯一的逆行者,往災難的中心而往,我要去長寧,去接挽瀾和阿青,他們不過是孩子,而我是個大人,沒了南燕之後,我還要把他們養大成人。

    一路看過了南燕的支離破碎我不曾流淚,或許令人傷感之事,不過是挽瀾和阿青。

    又或許,令人傷感的是,不外乎我們都知道,縱使粉身碎骨,也改變不了任何,就像我逆行而來,仍未能改變他們的命運。

    遍城奏哀歌,我到底沒能趕在挽瀾孤守城樓時抵達長寧城,踏入長寧城那一刻,我甚至能感受到天地悲泣的聲音,嗚咽不休。

    長寧城已遍插他國旗,像是一聲聲無聲的嘲諷,嘲諷着我已淪爲亡國之主。

    說來很古怪,我並未有太多的悲涼之感。

    爲南燕,我已盡了全力了,當失敗是一種註定會發生的事情時,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在失敗來臨之前,徒勞無用地垂死反抗。

    使我悲傷難耐的,不過是未能帶着挽瀾去看一看天邊的海,未能爲阿青採來草原上的花,我難過的,不過是我辜負了對兩個孩子的承諾。

    坐在城樓下,如個乞丐,看一看密佈傷痕的手,滿心滿腔,我只餘虛無。

    想聽聽我們的故事嗎

    其實,並不是很精彩。

    大概你們都知道,我是如何坐上南燕太子之位的,也知道,後來的我帶出了一個怎樣恐怖血腥的音彌生王朝。

    很多次我在長寧城的世子府裏,一個人獨坐的時候,經常會想,石鳳岐改寫了那麼多人的命運,他的內心會不會有內疚和煎熬後來我明白,這個問題毫無意義,便是有,又能如何呢

    聽過一些故事,講述玉人如何碎裂溫潤的皮囊,裹一身鐵甲,自絕對的黑暗中覺醒,將南燕從一個軟弱可欺的國家,帶成了整個須彌大陸上最難攻克的頑強之國,其間的陰謀和殘忍令人背脊發寒。

    其實,並沒有那麼動聽,也沒有那麼壯烈。

    我也不過是,不甘罷了。

    說來你不信,溫潤不喜爭的玉人世子,從未甘心過。

    只是我知道,很多事強求不得,不甘做太子或帝君,便被動不反抗地接受着,正如我也不甘求不到心上人,便欣然地祝她能與她所愛之人一生安好。

    被動也好,欣然也罷,這並不妨礙我做我努力又固執的透明人,在你們眼中,我是透明的,是吧

    應該是的,我非一罈濃烈醉人的老酒,我只是一杯淡而無味的白水。

    而我最不甘的,卻是南燕的覆滅。

    誠然我清楚,這是不可改變的結局,但是,不甘啊,所以我纔有了那樣激烈又尖銳的抵抗,我可以接受南燕亡國,但我無法接受,生我育我的這片土地,屈膝下跪,折盡風骨。

    於是你看,轟動天下也好,佔盡史書也罷,我只是不甘而已,並未有多麼偉大或傳奇。

    我還以爲,我一生最貪心之事是得她一個含些許愛意的眼神,不曾想過,我最大的貪心是期冀南燕可以挺起脊樑,不要那樣軟弱,做一個有尊嚴有傲骨的國家。

    我自己都未想過,原來有朝一日,我也會在這個波瀾壯闊的舞臺爭鋒,真是讓人意外啊。

    仍記得,挽瀾出生日,挽家的盛況,甚至整個南燕的盛況,彼時我尚年少不知事,苦於自己被囚於太子之位的煩心事上,每日所思所想不過是不公不憤,不與這難以抗拒的身份和地位做掙扎,太子或國君,那不是我心之所往。

    我心在山水,世人皆不允。

    所以我很久一段時間都不是很能理解,挽瀾爲何這般心甘情願地接受他的命運。

    幾乎是從他發出第一聲啼哭開始,挽老將軍便已爲他定下了未來的路,挽瀾對他的未來,從來沒有任何選擇,旁人無法選擇的是出生,他無法選擇的是整個人生。

    而他從不反抗。

    我不知家國大義那一套算不算一種欺瞞,抹殺了一個孩子最基本的天性,爲他換上成年人的靈魂,並且始終灌輸他此生就該獻給戰場,獻給南燕,他生下來就是爲守護南燕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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