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算小時候那件事。
韋一看着來來去去的人,直到有人走到她身邊,她纔回過神。
一個穿制服的中年警察指着身後的救護車和警車問她:“你好,我是警察,請問你是這裏的住戶嗎你們物業報警小區裏面有一具男屍, 物業已經確認了,是這裏的住戶。還有點兒情況需要跟你瞭解一下, 你知道他的名字、年齡、職業和交往密切的朋友嗎”物業和保姆都說了一遍,他需要再覈實一下。
韋一的嘴脣顫抖,幾秒鐘才慢慢開口,“只知道姓周,是個有名的院士,60多歲,有食道癌。”
警察一邊聽她說, 一邊做記錄, “法醫判斷死者已經死了40小時了,兩天前你在什麼地方。”
韋一想了想,40個小時,那不是蘇文默跟她說周教授得了癌症後沒兩天“我一直在家。”韋一說道, “小區四周都有監控。”
警察點了點頭, 又四下裏看了看,擡腳向警車走去, 很快, 院子裏的救護車和警車一會兒都走了。
小區又歸於平靜, 平靜的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就好像周教授,就這樣憑空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留下。
第二天下午,美國夫妻來敲門,問韋一要不要一起去參加告別儀式。
韋一遲疑了一會兒,跟他們一起去了。
到殯儀館的時候,遺體告別儀式已經開始了。
一個40多歲的女人站在最前面低聲啜泣,小保姆站在旁邊。
她想起以前周教授和她提起過自己有個妹妹在美國,這個應該是他妹妹吧。
來參加告別儀式的有十幾個人,韋一排在隊伍後面,跟着人羣繞着遺體慢慢走着。
韋一前面的兩個男人在低聲聊天,說着一些恭維對方的話。
韋一四處看了一圈,來參加告別儀式的大都是些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大家都低着頭小聲說着什麼,還有幾個人乾脆圍在了一起討論着什麼,甚至發出了格格不入的笑聲。
除了周教授的妹妹,沒有人留露出悲傷的神情。
周教授還有一個妹妹,她那個妹妹有還不如沒有。
如果不結婚也沒有孩子,她以後也是這種結局嗎
死在家裏幾天才被人發現
葬禮上沒有人悲傷沒有人哭泣,來參加葬禮的人都是一副例行公事的表情
還不如死了一隻小貓小狗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的遺產不捐出去或者不立遺囑留給妙兒,那麼她的遺產真的會留給血緣上跟她最親的王麗雅和她孩子
全身的血液一瞬間的冷凝,韋一覺得自己的腦子裏只剩下幾個字:孩子、生個孩子。
從殯儀館回到東暉苑已經晚上六點了。
韋一經過門衛室的時候,年輕的保安跑了出來,“韋小姐,您的信。”
韋一順手接過,“謝謝”,隨意掃了一眼。
在看到信封上“法院”字樣時她停住腳步,很快拆開。
呵。
她瞳孔眯了眯,目光變得森冷,幾秒鐘後冷笑出聲,一把捏過信塞進包裏後往家裏走。
家裏亮着燈,應該是蘇文默在。
韋一剛按了密碼進去,就看到跑過來的小女孩兒。
“小姨你怎麼啦,我媽媽在煮飯啦,你趕緊洗手手喫飯飯哦。”
韋一沒有出聲,維持着那個姿勢,依然緊緊抱着小妙兒。
小妙兒機靈,感受到她情緒不太對勁,拍了拍她的後背像是在安撫,“小姨,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跟妙兒說,妙兒替你報仇好不好”聲音軟軟的,快要能融化掉韋一心中最深處的那些疲憊。
蘇文默從廚房出來沒看到孩子就往門口走,看到韋一蹲在地上緊緊抱着妙兒,她笑着,“你這怎麼還跟孩子撒上嬌了啊,趕緊洗手喫飯,大偉晚上不回家喫飯,我就在你這兒做了啊。”
“噓”小妙兒轉過頭來看着媽媽,食指覆在嘴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蘇文默有些緊張了,走了過去,“怎麼了韋一”
韋一慢慢放開妙兒,邊站起來邊笑了笑,“沒事兒。”
眼眶微紅。
蘇文默一下子慌了,“怎麼了一一,發生什麼事兒了”
韋一擡手捂了捂自己的臉,靜站了幾秒,低頭跟妙兒說,“妙兒,你先去客廳看電視,小姨跟媽媽說句話。”
妙兒走後,韋一轉過身在包裏摸了一下,把皺巴的紙遞給蘇文默。
“傳票”,蘇文默尖利出聲。
“我艹她媽到底還要不要一點兒臉了居然把你給告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她也不想想如果當初不是她你爸
的人生會被毀了麼你會”
蘇文默突然噤聲,臉上已經淚流滿面,她走上一步,一把把韋一抱住,聲音哽咽,“一一不怕啊,我給大偉打電話,你別怕啊。”
這種人真他媽無恥,她管過韋一一天嗎
憑什麼給她們錢啊,對待這種人就要狠心,一分錢不給,捐了扔了都不給,這點上蘇文默跟韋一想法一致。
韋一多仗義。有一次她去韋一的辦公室玩兒,有個下屬過來報告,說公司有個同事得了癌症,看病花光了家裏的積蓄了,幾個同事商量了一下,想發動讓公司員工捐款。她靜靜聽完後,只過了2秒就說,別捐了吧,捐款能捐多少,還會影響大家工作。
然後她當場就捐了30萬。
如果不是那兩個女人步步緊逼,韋一說不定還能施捨她們些許,然而她們實在太過無恥,把韋一逼到這個地步。
“周教授死了。”韋一在蘇文默懷裏,輕輕說話。
蘇文默嘴巴微張,愣了半天,才顫抖着問,“怎麼這麼快”
“死在家裏兩天被物業發現的。”
蘇文默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緊緊抱住她。
“文默,我不會結婚,我也絕對不會允許我的財產有一丁點兒留給王麗雅的可能,如果留給她我真的會崩潰,我要生個孩子,我一定要生個孩子。”沉默幾秒,韋一突然開口。
語調是蘇文默很久都沒有聽到過的。
上一次聽還是八年前,韋一剛剛開始創業,開了個小店,接些打印、彩印、做噴繪、牆畫、宣傳板的活兒,捨不得請工人,捨不得租房子,喫睡都在店裏,天天一個人白天黑夜的幹活兒。有一次蘇文默去看她,她正喫着白米飯配鹹菜,她嗓音平靜,“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