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負着朝廷的重託, 年僅二十八歲的吏部侍郎沈復由四名侍衛護送着,風塵僕僕地抵達了山海關城樓下。守城的侍衛居高臨下, 只見黑蓋馬車上徐徐地走下來一位穿白色圓領長袍的年輕男人, 舉止從容。

    “城下何人”守城侍衛厲聲問。

    沈復仰頭, 聲音清朗道:“吏部侍郎沈復, 奉皇命前來拜見遼王殿下。”

    城門太高,守城侍衛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容,但聽說是朝廷派來的官員, 立即派人開門,接過沈復手中的牙牌。牙牌乃象牙所制, 上面刻有持牌之人的姓名、官職以及所在衙門, 官員們若想進宮, 必須佩戴牙牌。

    確認牙牌並非僞造, 侍衛上下打量沈復一番, 立即去稟報遼王了, 沈復氣定神閒, 淡笑着看着城門重新關閉。此時正是九月中旬, 秋高氣爽,沈復不時仰頭眺望秋景, 怡然自得, 彷彿只是一個來北地遊玩的商旅。

    時間一點點過去,忽的, 城門再次開啓, 侍衛遠遠地朝沈復幾人招手。

    遼王要見他。

    沈復朝侍衛拱手致意, 隨即命車伕擺正踩腳凳,他又鑽馬車裏去了,毫無羊入虎口的緊張感。

    馬車轆轆而行,穿過關口,視野豁然開朗,關外竟是一片一眼望不盡頭的遼闊草原,遼王大軍就駐紮在不遠處。

    馬車行到軍營外,不等守營將士喝令,沈復提前讓車伕停車,撩起衣襬下車。

    天藍草綠,他一身白衣,臉龐也如美玉,看得兩側威武粗獷的將士們都是一愣,愣過之後,有人故意嗤笑出聲:“幸好提前說了是使臣,不然我還以爲朝廷送了一位絕色美人,故意迷惑咱們的軍心呢”

    他這一笑,身邊幾人跟着笑了起來,都很鄙夷眼前的小白臉使臣。

    沈復身後的四名侍衛大怒,紛紛拔.出佩刀。

    遼王這邊的將士眼睛一瞪,同樣拔刀相向,輕蔑道:“有本事你來試試”

    “敢問,這便是王爺的待客之道”沈復不怒也不勸,只問出來迎接他的禮官。

    禮官觀他氣度,猜到這位使臣非等下之輩,怒斥遼王這邊的將士先收刀。

    沈復朝身後四人使了個顏色:“你們留在這裏,我去拜見王爺。”

    說完,沈復跟在禮官身後,朝遼王大帳走去。

    大帳之內,遼王端坐主位,蕭震、霍維章、柴雄、張進四員大將兩兩分坐在遼王左下首。

    “王爺,使臣沈復求見。”

    “帶進來。”

    侍衛挑起門簾,遼王衆人同時朝門口望去,只見來人一襲白色圓領長袍,身材頎長足有八尺,乍一出現,猶如天降芝蘭玉樹。再觀其容貌,面如冠玉、儀容秀麗,一雙桃花眼平靜地掃過來,宛如流光飛轉,熠熠生輝。

    遼王怔住,一怔這位年輕使臣的卓然風采,二怔這眉眼好似在哪裏見過。遼王到底是遼王,短暫的思索後,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張俊秀稚氣的小臉,再看沈復,一大一小分明是照着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遼王隱晦地看向蕭震。

    蕭震盯着斜對面的俊美使臣,下意識地攥緊了左手,那衣袖之下的手腕上,繫着一根紅繩。

    “下官沈復,拜見遼王。”沈復早已習慣陌生人見到他後的驚豔,自顧自朝遼王行禮。

    遼王咳了咳,笑着誇道:“沈卿好風采。”

    沈復坦然道:“王爺謬讚,王爺龍子鳳孫,下官站在王爺面前,正如星辰之於皓月,不敢言輝。”

    遼王朗聲大笑,帳內緊繃的氣氛莫名鬆懈下來。

    霍維章撇了撇嘴,遞給蕭震一個眼神,很瞧不上文官的阿諛奉承。

    蕭震垂着眼簾,腦海裏不停發現蘇錦、阿徹與沈復的臉。他一直都有疑惑,蘇錦是個不肯喫虧的女人,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在婚前就騙了她的身子今日見到沈復,俊美如仙,蕭震才終於明白其中的緣由。

    那邊遼王笑夠了,突然眯了眯眼睛,盯着沈復問:“你來作何”

    沈復拱手道:“下官奉皇上之命,前來勸王爺投降,皇上說了,只要王爺肯降,他一改既往不咎,王爺繼續回鳳陽做您的遼王,爲朝廷鎮守遼東,共御外敵。”

    霍維章四將同時看向遼王。

    遼王長嘆一聲,苦笑道:“本王在鳳陽住久了,也不想四處奔波,但皇上年幼,被朝廷奸臣蠱惑,先僞造遺詔不許本王與秦王、晉王進京爲先帝送葬,後又聽信讒言誣告,致使皇家手足相殘,本王身爲皇兄,若不爲他剷除那些小人,豈不有負先帝在世時的諄諄教誨既是清君側,小人不滅,談何退兵投降你且回去,替本王轉告皇上,就說只要朝廷沒了奸臣,本王自會謝罪請罰。”

    沈復沒答,探究地看着遼王。

    霍維章忍不住吼他:“王爺讓你回去,你沒聽見”

    沈復看他一眼,忽的笑了,直視遼王道:“如王爺所言,皇上偏信小人冤殺忠良,朝野庸臣奸臣當道只顧以權謀私罔顧江山穩定,下官若回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大周內部自相殘殺,百姓無辜受累,外敵幸災樂禍,那不如留在王爺身邊,爲王爺出謀劃策,儘早結束這場征戰,以還天下太平。”

    遼王眯了下眼睛。

    霍維章直接站了起來,指着沈復冷笑:“書生好生猖狂,看你手無縛雞之力,憑何揚言你能助王爺一臂之力”

    沈復笑,不急不緩地從懷中取出一封奏摺,朝遼王道:“王爺文能治國武能安邦,下官遠在朝廷,早有報效英主之心,這是下官爲您獻的第一計,請王爺過目。若王爺覺得不可取,下官即刻離開,回京等候朝廷發落。”

    遼王半信半疑,接過內侍遞上來的奏摺,展開,就見上面只寫了簡短的幾行字:守城費兵費糧,今日得明日失,徒耗時耳,大軍當一鼓作氣直殺京城,待王爺登基,天下盡收囊中。

    “好雲亭真乃天賜本王神兵也”遼王放下摺子,大步走到沈復面前,執着沈復手激動地道。良將難求,好的謀士亦如鳳毛麟角,遼王斷定,剛剛沈復在奏摺中陳述的計策

    ,能爲他省下無數將士性命。

    沈復卻暗暗心驚。他在京城,已經是正五品的吏部郎中,也算是年輕有爲,然新帝年少輕狂,眼中只有幾位內閣重臣、六部尚書,從未把他們這些五品官放在眼裏,或許看到他也叫不出他的名字,而遼王遠在千里之外,竟能叫出他的字

    震驚過後,看着龍章鳳姿的遼王,沈復更加確定自己跟對了人。

    “謝王爺信任,臣必定鞠躬盡瘁,助王爺早日成就大業。”沈復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正式認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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