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裏蘇錦與蕭震定下婚事, 因爲御史一封奏摺, 這事便迅速傳遍了整個金陵城。

    金陵的百姓們不滿武英侯嗎肯定沒有,武英侯年輕英俊,魁梧健碩, 見過武英侯隨帝進京的百姓都誇他好,都恨不得把自家女兒送給武英侯當妻子, 然而官民都惦記的好事,卻落到了一個生了一雙兒女的寡.婦身上, 還是個沒有賢名只會賣包子的寡婦

    這下看熱鬧的人們不樂意了,御史彈劾武英侯罔顧兄弟道義, 百姓們不把這當回事, 只一致地謾罵賣包子的寡婦不守婦道,利用美色勾引了剛正不阿、英武非凡的武英侯英雄難過美人關, 英雄“犯錯”可以原諒,但一個寡婦臭不要臉勾.引人,那就不能忍了

    這世道便是如此,男人犯錯可以輕易原諒,女人絕對不行就算爺們們不罵,同爲女人的婦人姑娘們也要沆瀣一氣罵死她, 只有罵了不守婦道的騷.寡婦, 才能彰顯她們身上安分守己、循規蹈矩的婦德。

    縱使正德帝下旨嘉獎蘇氏與武英侯乃天作之合, 也堵不住百姓對蘇錦的唾罵。

    揚州離金陵很近, 有來揚州經商的商人將這門婚訊帶回了揚州, 很快, 蘇錦老家的街坊們就聽出武英侯要娶的寡婦正是他們認識的包子西施,頓時津津樂道起來,爭先恐後地、添油加醋地講述他們眼中的蘇錦。

    商人再把這消息帶去了金陵,如此,在金陵百姓們眼中,蘇錦身上便又多了一樁揹着馮實在外養野漢還生了個野種的罵名。而流言傳回來時,武英侯府剛把聘禮送到蘇宅不久,再過一個月,也就是臘月十八,武英侯與蘇氏就要大婚了。

    一個嫁過鐵匠又揹着鐵匠偷人、分別爲兩個男人生下子女的寡婦,簡直是天理難容

    有那莫名義憤填膺的百姓偷偷地往蘇宅門口潑糞扔爛菜葉子,才扔一次,第二天晚上再有人去,就被武英侯派來的埋伏在牆頭的侍衛給抓住了,一抓抓倆,正好作伴,一起蹲牢房去吧。殺雞儆猴最管用,百姓們還在議論,至少沒人再敢到蘇宅門口撒潑。

    大多數百姓都沒見過蘇錦、阿徹真容,但阿徹陪在三皇子身邊,宮裏的小太監、宮女們見過他,去乾清殿面聖的朝臣們也經常會遇到三皇子、阿徹,當阿徹非馮實之子的消息一傳開,便有人將阿徹與首輔沈復對上了。

    一大一小容貌酷似,蘇氏、沈復又都是揚州之人,兩個線索聯繫起來,御史臺的御史們心照不宣地將目光投向了年輕的首輔沈復。沈復深得正德帝信任,可他升地太快,從遼東來的帝王舊部不服他,一批金陵老臣尤其是曾經官職比沈復高的,更是看沈復眼紅。

    但,懷疑歸懷疑,他們沒有證據,只要沈復或蘇錦不承認,誰敢說阿徹是沈復的骨肉

    大臣不急皇帝急,這日與沈復談完政事,正德帝打發了左右,單獨與沈復對弈。

    “武英侯與蘇氏的婚事,元亭怎麼看”落完一子,正德帝擡眼,看着沈復問。

    沈復面如冠玉,氣定神閒地坐在那兒。

    正德帝忽然就覺得,這樣的沈復,哪怕他沒有任何才華,在朝堂上當個擺設也讓人賞心悅目。帝王治國,文臣武將無一不可,正德帝捨不得蕭震,也捨不得沈復,不想這兩人任何一個被那些只會耍嘴皮子的御史給攆走。

    沈復明白帝王的憂慮,低聲道:“皇上放心,元亭不會主動將把柄遞到旁人手上。”

    沈復不想蘇錦嫁給蕭震,他曾寄託於御史,希望御史打消蕭震娶蘇錦的念頭,可惜他低估了蕭震的氣量,蕭震竟與蘇錦一樣,視流言蜚語爲耳旁風。到了現在,所有人都盯着他們,倘若他此時去找蕭震或找蘇錦,就相當於承認阿徹是沈家的兒子。

    承認了,朝堂對手會打擊他,於蘇錦、阿徹也沒有半分好處。

    親者痛仇者快之事,沈復還沒那麼傻。

    臣子不衝動,很好,正德帝又關心問:“那阿徹”

    此時不承認,往後還想認,沈復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沈復落棋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穩穩地將他的黑子放在棋盤上,垂眸道:“臣會靜待時機。”

    .

    蕭震臘月婚,但按照習俗,臘月十七武安侯府就開始宴請賓客了。

    蕭震不喜與高官結交,來金陵這麼久,蕭震沒有結交新的朋友,現在要成親了,除了戰場上一起廝殺過的三位大將柴雄、張進、霍維章,蕭震就再也沒給其他朝臣下帖子,有的小官提前巴結他,憎惡逢迎拍馬的蕭震理都沒理。

    但蕭震與曾經帶過的一些低階將士很合得來,給那些人下了帖子。

    因此,武安侯府還是很熱鬧的,一幫將士們聚在一起,柴雄等老將也沒有架子,大家喝酒行酒令,御賜的上好美酒喝空一罈再抱一罈來,鬧哄哄的,一直從上午喝道了黃昏日落,喝得老將柴雄被人擡了下去,張進走路也晃悠了。

    霍維章亦喝高了,陪蕭震送完賓客,他再也憋不住,一頭衝進淨房,又撒又吐的。

    蕭震身爲準新郎,被人灌酒的次數太多,並不比霍

    維章強多少,霍維章在客房吐,他在上房吐。

    徐文、徐武分別給兩人端去一壺醒酒茶,喝那麼多,茶碗已經不夠用了。

    天快黑了,霍維章終於恢復了力氣,從懷裏摸出一本他珍藏多年的畫冊副本,去找蕭震。跨進內室,霍維章擡頭,就見蕭震坐在窗前,歪頭望着窗外,那神情,好像一個滿腹憂愁的深閨怨婦。

    霍維章不懂了,一本走過去一邊盯着蕭震問:“明天要娶媳婦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不高興”

    如果蘇氏肯給他當小妾,霍維章恨不得請班戲班子來家中唱戲。

    蕭震喝了太多酒,頭疼欲裂,無心聽他囉嗦,催道:“天色不早,你快去罷,別讓嫂夫人擔心。”他要迎娶蘇錦,霍維章的妻子華氏好心地幫忙出過一些主意,明日也華氏也會過來幫忙招待女客,蕭震很敬重她。

    霍維章若沒有事,他早回家跟妻妾待着了,還用蕭震來趕

    “這個給你。”坐到蕭震對面,霍維章將手裏的冊子丟到了桌子上。

    蕭震低頭。

    那冊子約莫一個指節那麼厚,封皮上寫着三個大字:百花閣

    單看書名,蕭震想到了花木栽培,但對上霍維章意味深長的邪笑,蕭震隱隱猜到了書中內容,皺眉道:“我不需要,你拿走。”

    霍維章嗤了一聲,鄙夷地看着他:“少在我面前裝蒜,無論男女,是不是雛都逃不過我這雙眼睛。這本是好東西,我當初只得了兩冊,旁人拿金銀珠寶跟我換我都一直捨不得出手。我跟你說,蘇氏可不是尋常黃花閨女,人家見過世面,你若不提前做好準備,明晚動了真格的,小心落於下風被娘們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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