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那頭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 羅翠微也不曾刻意去打聽,只專心處理着家中事。

    就這樣,羅翠微與羅風鳴花了近一旬的時間, 忙到三月中, 總算將羅家今年一整年的事都大致安頓妥當。

    因今年放棄了從松原出貨往北的商線, 羅家損失了一塊重大的利潤來源, 兩姐弟便商量着,由羅風鳴親自出去往南走,一則是去催收去年南邊佃農欠下的租子,二則也瞧瞧能否從南邊尋到新的商線與機會。

    這日羅翠貞書院休沐,回來與兄姐一同喫過午飯後,見兄姐又往書房去,便硬着頭皮緊緊跟上。

    “姐,我明白我哪裏錯了, ”羅翠貞苦哈哈地揪住羅翠微腰後衣衫, “真的, 我想明白了, 你聽聽我解釋吧”

    羅風鳴同情地看了妹妹一眼, 清了清嗓子沒敢幫腔。

    他並不知妹妹與長姐之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打二月裏從泉山回來之後,這姐妹二人之間就變得很古怪了。

    “撒手,”羅翠微將她的爪子揮開, 攏了攏身上的輕紗罩袍, “你倆都進來。”

    其實羅翠微與自家弟弟妹妹的感情素來親厚, 原本事情也不大,經了這麼些日子,她對羅翠貞的氣也消得差不多,總算能心平氣和地與她談談了。

    三人一道進了書房,羅翠微懶懶散散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半眯着眼看向對面並排坐着的弟弟妹妹。

    羅翠貞老老實實地講了在泉山最後那日發生的事,她如何擔心長姐會因出嫁而丟了家主令,又是怎樣去求了徐硯來勸說長姐,一句句都說得清楚了。

    “我那時當真就是擔心你,怕你喫虧,”羅翠貞忙不迭地賠着笑臉,眼裏又有淚浮起,“我怕你覺得我年紀小不懂事,說的話你不肯聽,這纔去找”

    她都不敢再提徐硯的名字了。

    羅翠微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都還沒來得及說話,羅風鳴倒是先一巴掌輕拍在妹妹的後腦勺上了。

    “蠢不死你自家的事竟去扯外人來攪和再說了,當年姐姐不過才十八、九歲的年紀,就能臨危受命,獨自撐住咱們家這樣大個攤子;而徐硯只不過就在徐家那小池子裏,這麼多年了,一個繼任者的位置都保得岌岌可危就這樣兩相對比,你還能覺得姐姐的腦子不如他好使”

    羅風鳴是自羅淮受傷那年才正式開始接觸家中商事。

    換言之,他從商算是羅翠微一手帶起來的,因此他對羅翠微的敬愛與信任,幾乎可以說是快到盲目的地步了。

    羅翠貞被訓得訕訕的,小圓臉漲得通紅,卻難得沒有還嘴。

    “我信你的本心是好意,是在替我擔憂,”羅翠微以指節叩了叩桌面,看着妹妹的眼睛,嗓音不疾不徐,卻凝肅威嚴,全不似與小孩子說話的模樣,“所以我也沒打算真的計較你去找徐硯幫忙勸說我這件事。”

    羅翠貞眼兒一亮,猛點頭。

    “母親一直望你讀書考官走仕途,不願你沾染家中商事,有許多事就沒人告訴你,”羅翠微輕聲笑笑,“當初我暫代家主令,那是當真的暫代;這家主令的繼任者,原本該是在碧波小姑姑、羅風鳴與你之間來選。”

    這件事,她很早以前就與羅淮達成過共識。

    她自小跟在羅淮身旁天南海北地跑,羅淮對她又是諸事都縱着順着,這就養出了她張狂、任性的強勢一面。

    畢竟商戶之家,歸根結底要講個和氣生財,她的強勢太容易得罪人,根本不是最佳的掌事人選。

    若非當初羅淮受傷事發突然,羅風鳴尚稚嫩、羅翠貞年幼,羅碧波又醉心雕版多年、無法在短時間內上手羅家商事,這家主令本來是與羅翠微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我原本就只是個承前啓後的過渡者,也就不存在會失去什麼。羅翠貞,是你多慮了。”

    這件事羅翠貞從前是當真一無所知,此刻自然只能呆呆聽着,半句話也接不上來。

    羅風鳴雖知道這事,可今時不同往日,他總覺得經過這幾年下來,姐姐的性子與往年相比已圓滑、剋制許多,若要掌事主家,那也是能服衆的。

    於是他張口急道:“可是姐姐這些年”

    “那都是被形勢逼出來的,我自己並不十分樂意,也沒有旁人以爲的那麼遊刃有餘。沒見我一直在等你長起來”羅翠微笑着擺擺手,打斷了他。

    “面對外頭的人,我素來沒你那樣的好脾性,有許多閒氣我早就忍得不耐煩,如今倒是正好順理成章讓你去擔着了。”

    她又看向羅翠貞,“其實當初我真正生氣的,不是你去找徐硯來勸我,而是你說,你擔心若我選錯了人、又丟了家主令,將來會一無所有。”

    羅翠貞正揉着淚眼,又被羅風鳴拍了後腦勺,這回下手比先前重了。

    她惱火地瞪向自家兄長,卻見兄長的目光比她還兇:“無論姐姐是招贅還是出嫁、人選沒選對、掌不掌家主令,她都是羅家大姑娘如今她不掌家主令,每年照樣與碧波姑姑一樣,每年要從家中領紅利咱家這大宅的地契都是姐姐的,她什麼時候想回來就回來,想趕你出去討飯就趕你出去討飯”

    羅家大姑娘永遠不會一無所有,因爲她隨時都可以回家。

    “碧波小姑姑顯然是不打算回頭接管家業的,若你們不出大錯,將來的家主一定在你倆之間。”羅翠微以食指虛虛點了點弟弟妹妹,笑意狡黠。

    “你與殿下去宗正寺遞婚書那日,父親就找我去談過了。”羅風鳴鄭重點頭。

    “父親說,無論將來誰當家,京西羅家必須是你的底氣。任你喜歡誰,想嫁就嫁;將來不喜歡了,想要和離另嫁,或是回家閒散度日,都隨你。”

    羅翠貞茫茫然也忙跟着使勁點頭。

    “咱們商戶之家,不講空口許諾的那種廢話,”羅翠微略擡起下巴,笑眼燦燦,“你倆給我立字據。”

    這就是羅翠微從來不怕事的緣故。

    也是她腦子一熱,就敢在那樣倉促之下應了雲烈的緣故。

    因爲她很清楚,她的父親有多疼愛她。

    這使她在面對自己的心意時,不必像尋常無助的閨閣姑娘那般躊躇。

    她儘可以放肆、大膽甚至莽撞、毫無保留地去喜歡一個人,即便運氣不好看走了眼,她也不怕。

    畢竟,她的老父親,一生都在溫柔地護着她的後路。

    十日後,書院放了休沐,羅翠貞回到家中。

    才一進門,就被長姐避着人叫到一旁。

    “想不想賺點私房錢”羅翠微衝她挑眉眨眼。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