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羅翠微鬧出的那笑話,小院中原本提心吊膽、驚惶不安的氣氛表面看來是淡去了。

    可畢竟大夫說得那叫一個生死攸關, 親近之人豈有不憂心的道理。

    接下來一連幾日, 面對夏侯綾與陶音的手足無措,再加之雲烈多日來也是強忍焦躁卻又輾轉難寐, 羅翠微忍無可忍, 終於尋了個空,揪着這憂心過度的三人一道, 前往濟世堂又見了花明。

    聽羅翠微冷靜陳述了家中這幾日的情形後, 花明扶額感慨道, “我出師獨自出診數年,對孕婦在產前驚懼憂思的情形見得多, 卻還是頭一次見全家驚懼憂思、唯獨孕婦鎮定從容的。”

    當着三人的面,花明再度診脈,確認羅翠微胎像穩固、腹中胎兒也無異常後, 見雲烈仍是惴惴不安, 花明實在沒轍, 只得去請了濟世堂臨川分館的掌櫃師姐來。

    那掌櫃師姐斟酌半晌後, 對雲烈提議道, “若殿下實在不放心, 我這頭專門指派一名大夫,每日登門替王妃殿下請脈,也隨時關注王妃殿下的飲食進補、起居作息等事宜。您看這樣是否可行”

    雲烈腦中一團亂, 哪裏知道可行不可行, 若真要他說, 他是恨不得將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請來將他家愛妻圍個水泄不通才好。

    “那就拜託了,若方便的話,可否請就指派花明大夫”到底還是羅翠微鎮定些,“勞煩花大夫奔波,我會按月另算酬勞,給花大夫與濟世堂各一份。”

    羅翠微心中有數,濟世堂雖是醫家,可到底也算是開門做生意,花明是濟世堂臨川分館鎮場子的大夫之一,即便每日只耽誤她一兩個時辰,濟世堂也難免會有一些看不見的損失。

    她這提議可謂面面俱到,雲烈滿意,濟世堂這掌櫃師姐就更滿意了。

    此事也啓發了濟世堂的思路,使這傳承數百年、分號遍及各州府的醫家金字招牌下的所有醫館內,從此後就多了一條明碼標價的生財之道。

    因京中昭王府裏還有不少以侍衛名義養在府中的前臨川軍傷殘無歸的將士,雲烈與羅翠微商議後,決定依舊保留京中宅邸,以羅翠微之前在京郊置下的那幾份田產,再加上臨川這頭按月撥回銀錢貼補,以保障他們衣食無憂。

    既如此,京中的昭王府自需有得力之人打點,加之老總管陳安上了年歲,不便千里跋涉再遷新地,這些事便交由老總管留在京中全權打理。

    眼見着新宅子就要落成,雲烈早早給留守京中昭王府去了信,調來兩隊侍衛及府中大部分侍者、侍女前來臨川;而臨川這頭的昭王府總管一職,便落到了陶音的肩頭。

    新年之前,羅翠微與雲烈這二位臨川之主總算結束了蝸居小院的日子,嶄新的昭王府宅院終於熱鬧鬧迎進了主人。

    有了京中調來的許多相熟幫手,陶音打點起偌大個王府新宅倒也順當,將二位殿下照料得無微不至。

    雲烈到底脫不掉在軍中養下的那種“凡事儘量自己動手”的習慣,總是將府中的人都往羅翠微身邊趕。

    羅翠微本就沉迷賺錢不能自拔,被服侍得如衆星拱月,正好方便她專注廣匯堂的生意,時不時再過問一下藩地軍政相關的事務,餘下便只管遵照醫囑安心養胎,倒也恰好妥當。

    因着新年臨近,城中幾家布坊及成衣坊早早備下許多上好布料與成衣,以應家家戶戶採買新布、新衣過年的習俗。

    商戶們料想那家大小生意都愛摻一腳的廣匯堂必定也不會錯過這商機,哪知都到了臘月二十三,也不見廣匯堂有布料或成衣進出。

    對此,別說旁人訝異,就連廣匯堂名義上的小掌櫃宋秋淇也沉不住氣,趕忙來王府請見羅翠微。

    恰逢膳房剛有剛出鍋的瑤冬燉生翅,羅翠微遵照大夫叮囑不久坐,便自己去膳房捧出來暖呼呼一小盅,才走到後殿迴廊下,就有侍者來稟說宋秋淇請見。

    她想了想,吩咐侍者再去膳房另取一盅,並配上一碟子小甜糕送到書房,也好請宋秋淇邊喫邊說話。

    宋秋淇原本毛躁躁候在書房外,遠遠見羅翠微捧着小盅過來,便趕忙迎上去,非要替她拿那盅。

    “您如今有孕,不要拿這些重的東西。”接過小盅後,宋秋淇緊張兮兮地看了一眼羅翠微隆起的小腹。

    近來羅翠微的肚子長得快,連帶她的臉都跟着圓了不少,腳步也沉緩,整個人看起來是不如從前靈活輕便。

    小姑娘那股子莫名的老成讓羅翠微笑得不行,揉着臉邊走邊道,“就那麼小小的盅,最多不過二兩,怎麼就成了重的東西了”

    說話間就走到書房門口,門外的侍者貼心地將門推開。

    由於雲烈之前說過,他與夏侯綾必有一人隨時在羅翠微十步之內,今日夏侯綾出外辦事,他便留在家中處理公務,此刻自然也在書房中。

    宋秋淇向他執禮問安過後,他便自顧翻閱着手頭的摺子,並不多話。

    羅翠微在自己那張桌案後坐下,宋秋淇將小盅放到她面前,又貼心地替她揭開盅蓋。

    小姑娘從前日子過得不怎麼樣,能喫飽就不錯了,自也不知魚翅爲何物。但見盅內清寡高湯泡了一撮“粉絲”,外加幾粒冬瓜圓球、幾片火腿、兩根菜心,全不像她所知的孕婦進補該有的伙食,當下就皺起了眉頭。

    “王妃殿下,您喫這麼清湯寡水怎麼可以有孕之人不是要多喝雞湯纔對嗎”

    羅翠微一聽“雞湯”倆字,趕忙捂住嘴,沒忍住還翻了個小白眼。

    她頭幾個月喝了太多雞湯,大約是吃傷了胃口,如今別說叫她喫,就是叫她聽聽都難受。

    待胃部的翻騰終於平復,羅翠微才緊了緊嗓子,臉色不太好地苦笑,“別跟我說那個,我前些日子喫太多,近來實在聽不得那倆字,就如同殿下聽不得嗯,懂吧”

    宋秋淇茫然地點點頭,又扭臉看了看雲烈,“噢,我聽兄長提過,說殿下如今聽得不梨”

    話音未落,輪到旁邊那張桌案後的雲烈胃部一陣翻騰攪動。

    他面無表情地閉上眼,倏地丟開手中摺子,左手扶額,右手食指指着宋秋淇,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警告,“你閉嘴,再說話”

    他無比壓抑地頓了頓,才接着道,“別以爲年紀小就不會捱揍。”

    不多會兒,侍者按照羅翠微先前的吩咐,送來另一盅瑤冬燉生翅,以及一碟子小甜糕,放到宋秋淇的手邊。

    可憐宋秋淇是來找羅翠微說事的,昭王殿下一句“閉嘴”,成功讓小姑娘卡在那裏,只能委屈巴巴地喝湯喫點心堵住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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