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鐘上的時間一分一秒流走,不知不覺間外面的天色又暗沉了下來,連同着客廳裏的燈光都變得壓抑起來。
喬臻給了她一張卡。
“這裏有一筆錢,密碼是你的生日,我能爲你做的不多,除了還能給你些物質補償,除此之外我也一無所有。”
蘇懷染慢慢的站起來,視線凝聚在那張銀行卡上,眸子裏面卻是波瀾不興。
多年之前她也曾這麼求過,而那時單純只是因爲錢。
多年之後她這一跪,約莫只是想和過去斷了聯繫。
蘇懷染並不應話,氛圍陷入長久的一陣沉默。
見此情形,喬臻生硬的將那張銀行卡塞進她手裏,清瘦的面容上終是出現了不一樣的神色,說:“小染,現在是個好機會,你知道的,我和柏延不會做害你的事情,只是江家一直看中名聲你可以和你父親和弟弟一起去國外生活,可以重新開始你的人生。”
聽到這些話,蘇懷染不免覺得有些可笑。
那勝過於一切的名聲,當然不能讓她這樣一個污點存在,是不是她還需要感謝江柏延,用這樣委婉又人性的方式讓她主動消失。
而當年留在雲城是因爲在牢獄之中的父親,現在已然沒什麼牽絆。
忽而間,蘇懷染沉靜的目光終有起伏,她淡淡笑了笑,看着面前這張與她像了七分的面容,心頭似有萬千情緒,卻又無從說起。
好久,她輕聲說:“我這次本就是來和你道別,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珍重。”
言罷,蘇懷染轉身邁開步子準備離開。
只是才走了兩步路,便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並未轉身,悄然地閉了下眼睛復又睜開,她聽見身後喬臻的聲音傳入耳中
“小染,忘了江潯安吧。”
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落入蘇懷染的耳中,卻是瞬間讓她潰不成軍。
她很快離開雲水墅,幾近落荒而逃。
忘記談何容易。
哪怕她知道那個男人是回來報復她。
哪怕她知道那個男人帶着目的性的接近她,羞辱她,把她狠狠地踩在腳下如草芥般碾碎。
哪怕她知道那個男人對她只有恨
可忘記二字,她從未做到。
午夜夢迴時常有記憶裏清雋的男子出現,在美好無慮的時光裏,而每次夢醒時黑暗一次次的讓她認清現實。而這一次次的錯誤的夢境,卻成了她灰暗時光裏的希冀。
從此她的心便一直在矛盾中煎熬着,一邊希冀幻境的出現,一邊憎恨自己的卑劣犯賤。
只因從頭至尾,她都知這一切錯誤的源頭是爲何。
就連她想歇斯底里的恨一次也都成了種奢侈。
天色異常的沉悶,蘇懷染跌跌撞撞地走到別墅外,她扶着這扇雕花鐵門一時間竟有種頭暈目眩的壓抑感。
管家見她面色異常一直在旁邊跟着,“蘇小姐,請問需要幫忙嗎”
蘇懷染緩緩走遠,她一直低着頭走着,直至面前罩下了一片陰影,她擡頭,是陸衡。
陸衡穿着深灰色風衣,身形俊秀挺拔,五官硬朗顯得較爲凌厲,有那一瞬間她竟差點錯將他看成江潯安,這兩個人有些莫名的相似,大概也是因爲此,她纔沒那麼排斥他。
只是他的雙眼睛比之於那個男人卻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溫情。
“蘇小姐,你看上去臉色不是很好。”
蘇懷染倒是笑了:“你就情願做一個女人的影子這也太委屈你了。”
陸衡有微微的愣怔,快速收回眸中異色,正聲說:“既然江先生讓我做你的保鏢,那這就是我的工作。”
蘇懷染沒再說什麼,隨後陸衡替她拉開車門,只是她上車後亦是倚靠着車窗不知看着什麼,一言不發。
也不說回去,也不說去什麼地方。
她就只是靜靜的看着才離開不久的那幢別墅大門,手掌伸進口袋裏,指尖觸到了那張銀行卡,她用力的攥着,這疼痛感讓這一切變得真實又殘忍。
蘇懷染回過神,偶然的一擡頭視線正好落在後視鏡上,正好與陸衡打量她的眼光撞了正着。
陸衡尷尬的收回目光,輕咳了聲問:“蘇小姐,請問你去哪”
她想了想,卻答非所問:“今天我來這裏的事情,想好用什麼理由告訴你那位江先生了嗎”
“還沒有。”陸衡如實回答。
上次的事情雖歷歷在目,尤其是他知道江先生對她的這些事情上,在意的已經近乎於偏執的程度,可饒是如此,他還是有所保留了些事情。
“回去吧。”她淡淡的說。
“好。”
陸衡打了轉向燈,發動車子。
狹小的空間內沒有人再說話,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也唯有窗外迅速劃過的樹影證實着她所處的環境。
半晌,她出聲打破沉默,語氣清淡且隨意,不經意的說:“那位江夫人是我媽媽,親生的那種,但是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把我扔在福利院門口,我這輩子最恨的應該就是她了”
陸衡心裏震驚,卻也不知如何接話。
蘇懷染面上沒什麼表情,繼而近乎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着:“可是當我知道她活不長,竟然還會難過。”
人的精神狀態做不了假,一年前這個時候她初次和喬臻再見時明顯狀態不差,而今日所見
她該覺得這是報應,可心裏怎麼都覺着堵得慌。
陸衡在綠燈閃爍時緩緩減了速,隨後車子在路口停下,等待漫長的紅燈時,他才終是說:“到底是血脈親情,就算再怎麼有不好的經歷,真到面臨生死事情的時候肯定還是難過的。”
蘇懷染搖搖頭,“可你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有多狠算了,我這條命怎麼說也還是她給的。”
以至於有些債,她註定無法將自己撇的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