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蘇懷染的嗓音哽咽,她緊緊抓着父親粗糙的手掌,父女相見,每一次她都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這個中年男人曾像一棵大樹一般庇佑她平安寧靜,而現如今他兩鬢已白,而這幾年的牢獄生涯磨了他的精氣神,看上去竟是蒼老了十歲不止。
“好了,不要讓豫澤看了笑話,每次來看我總是弄得生離死別的樣子,爸爸馬上就可以出去了。”蘇泯生看着女兒那雙微紅的眼睛,自己心裏也不是滋味。
蘇懷染一時之間也有些愣怔,但也僅僅是轉瞬即逝,她輕笑了笑說:“爸,豫澤說等您回來以後就找一個氣候溫暖的地方,送您和懷禮一起出國養病,那邊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您覺得如何”
顧豫澤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他的神情有些訕訕,心裏多少是心虛的。
而心虛之餘,又驚訝於她所說的話。
她今天找他過來的目的,看來還是想讓他配合着最後演一場戲。
蘇懷染滿心期待等着父親的回答,可蘇泯生卻一反常態的沉默了下來,他看了眼顧豫澤,隨後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豫澤的意思”
蘇懷染立刻將視線落在顧豫澤身上,她的目光裏有懇求的意思,“這是我和豫澤兩個人的意思,去年您那場病可把我嚇壞了,那地方舒適,適合靜養,您過去再好不過了。”
“爸,小染也是爲您好。”顧豫澤終是出了聲,他這一聲爸喊出來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異樣,彷彿這一切都還沒有變,還是在曾經他們夫妻和睦的時候。
“爸”蘇懷染心裏忐忑。
她知道蘇泯生的脾氣,倘若讓他知曉現如今她又和那個人在一起,甚至還是有他的原因,她不敢想象父親知道之後該有多自責內疚,也不敢想象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當年江柏延捏着這件事情威脅她,憑着江家在雲城隻手遮天的本事,她怎麼可能不屈從。
而現如今同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發生第二次。
沉默良久。
蘇泯生最終嘆了口氣,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只是看着女兒清瘦的臉頰心裏有些酸楚,道:“這些年苦了你。”
她微微搖頭,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一小時的探視時間總是很快就過去了,蘇懷染調整了情緒和蘇泯生笑着說:“爸,您再耐心等等,過兩天我就來接您回家了。”
蘇泯生寬慰着點了點頭,隨後隨着獄警離開。
直到這時,蘇懷染的眼淚才終於繃不住,她用手心捂着眼睛,不想讓人窺探到她此時的脆弱。
這樣的場景在這些年裏發生了不知道多少次,她在夢裏都期待着哪一天一家人能夠團聚,而不是再在這種冰冷的地方想見。
猶豫再三之後,他的手還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拍着,撫着,無聲安慰。
雖然他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可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
他們的婚姻本就不是在愛情的基礎上開始,卻一直平和的過着,而顧豫澤知道蘇懷染不愛他,卻一直在努力做一個好妻子。
其實只要時間長些,這一切應該會不一樣吧
離開的時候,蘇懷染和他分開走,她說:“有些人心思重,見不得我們走在一起。”
顧豫澤當然知道她口中的這個有些人是誰,當下心裏就像蘊了一團火,卻只能隱而不發。
行至轉角處,男人卻一把拉住她的身子,將她困在自己和牆壁之間,凝着她的眸子裏隱隱有着怒意,混雜着不甘和悔恨,這種複雜的情愫如同鴆毒一般滲透如五臟六腑。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他問。
蘇懷染的眼眸裏一片清明,她緩慢的搖頭,嗓音淺淡卻又決然:“豫澤,如果你還念着我們之間的情分,你就什麼都不要問,真的,不要再過問這些。”
就當,最後給她留下尊嚴。
從五年前父親入獄那天起到現在,她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情,她想做的,她要做的,永遠抵不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句話。
她沒的選。
顧豫澤的面上有沉痛之色,他說:“我可以照顧你們,我們可以像以前那樣。”
“豫澤,別再自欺欺人了。”
都已經走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境地,怎麼可能還能像以前那樣
她靜靜地看着他的眼睛,繼而又說:“就像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你也一直介懷不了我曾經爲別人懷過孕,豫澤,人可以後悔,卻不可以自欺欺人。”
顧豫澤沒說話,這麼多年來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這麼直接的提起這件事情,他知道她曾經爲別人懷過孕,他也知道她心裏一直有個人,他甚至知道這個人是江潯安。
良久之後,他問:“小染,在那個人身邊,你過得自在嗎”
“明知故問。”蘇懷染挽脣輕笑,只是這笑容裏面夾雜了太多的苦澀和無力感。
已經很久很久,不知道自在是什麼東西。
最終,蘇懷染上了陸衡的車子,回到了那間別墅。
而她不知道,從日落到黑夜,顧豫澤的車子靜靜的等在別墅外,近乎偏執一般守着那亮着燈的地方,明明什麼也看不得得不到。
就是覺得哪怕在這裏多待片刻也是好的。
這座囚牢,困住的不僅僅是蘇懷染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