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君不渡 >若得人間雪滿頭 16
    太陽已經升起了大半,可寒意卻一點也沒少,望着山下跪在冰冷土地上卻沒有一絲懺悔之意背挺的直直的楊參將,澹優的心情有點複雜,大清早的就帶她來看砍頭,也算是有興致,檀脣微勾:“母親說他跟着父親數十年,從一個小兵變成了參將,父親很信任他。”

    “可他還是因爲十斛珠,和更高的將位放棄了符大人。”他負手沐浴在初升的陽光下,乍一看高貴神祕宛若天神,目光凌厲如鷹,沒有落在校場上,而是在不遠處主帳的軍旗上。

    “所以我對他是死是活,怎麼死,沒有任何感覺,多謝師父帶我來看了他最後一眼。”她邊說邊退到了身後的桌邊,將之前倒的已經冷掉的茶潑到了暖爐上,一陣刺啦聲和白霧過後,她垂下眼簾重新倒了一杯水端到了上官彧的面前:“但是大清早看着這個,有點影響心情和胃口。”

    “你不恨他”澹優的表現太過於冷淡,比這嚴冬的早上還冷些,上官彧眼睛的餘光看見了她端着茶站在身側卻沒有去接。

    “恨他”澹優嗤笑,他沒喝水,她就自己喝了,剛想起來這是自己喝過的杯子,上官彧有些潔癖。她已經不願意再看那校場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沒什麼好說的。”

    上官彧沒有接話,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杯子裏的水不知道何時喝盡了,澹優握着喝了半天的空氣:“而且,當初是我惹惱了定遠侯,才讓他加速了一切,也是我沒讓螟蛉繼續調查他,才最後讓他和定遠侯得逞了,說到底,我應該恨的,應該是我。”

    “可你沒錯。”上官彧終於轉回了身子,身邊的人端着個空杯子還在喝着而不自知。山下,楊參將的腦袋已經跟身體分了家,那血濺的很高,滿地猩紅。到最後,他的背也是直直的,說情分,若符崴英真的看重他,他也不會當這十幾年的參將了。地位,能者得之,成王敗寇,他知道,這一死也算是自己爭取的,死而無憾。

    “於我而言是沒錯,可不是所有人都會向師父一般如此認爲。”終於發現喝不到水的澹優看了看已經只剩下幾片茶葉的,身子一僵,擡頭看見上官彧也看見了自己的空杯子。被他盯的有些窘,乾脆轉身回了桌邊坐下了:“師父你在權術裏浸泡的久了。還記得當初你的初心麼是自保,還是就是爲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嗯”上官彧被問的一愣。坐到了她對面,對她的問題有些難以理解:“初心”

    她慢悠悠的將目光落到了上官彧那一向喜歡雲淡風輕的臉上。“是啊。當初,師父有想過會爲了自己死這麼多人麼不管是不是該死,不管是不是在自己的計劃,不管是不是真的可以去避免”

    上官彧握着茶壺柄的手滯了滯,沒來得及回答,她就自己搶答了:“原本我只想着,能取消母親心裏對定遠侯二公子的婚事,卻沒想到,後面會害死那青樓女子和戲子,也沒想到,我會被定遠侯追殺,也沒想到會讓師父受傷,最後殺掉二公子,毀掉三公子,也沒想到,父親,大哥,二哥會死,小四小五會死。最初的目的早就已經達成,可後面卻沒在我的掌控之內。”

    “哈。爲師自己都忘了,最後一次有你的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了。”半垂這頭,幾綹發垂在鬢邊,隨動作搖晃的發後,他眸光流轉在手裏的茶杯沿,如玉瓷色,透過簾子的光給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

    他早就不記得什麼時候自己就開始算計了,在宮裏,不算計,不成活,這是定律。嬤嬤,母妃眼裏,他是重要的。皇后只不過把她當自己當上太后的棋子,賢貴妃,和其他嬪妃生有子嗣的恨不能他早死,甚至包括他的父皇,若不是因爲此次符家的事情,若按之前賢貴妃和九殿下的言行和他之前在朝中的地位,太子恐怕已經定下是他了。

    這次定遠侯的事情,不過是這多年來他所安排順其自然的事情之一罷了。基本上所有事情都是提前準備好的,習慣性的放任事態自己發展,能用的物盡其用,對於小四小五,雖然可惜,但有舍纔有得。唯獨沒捨得掉的大概就是眼前這個少年老成的丫頭了

    一身淺黃色的衣衫,此刻才稍微覺得投射進來的太陽光暖了些,手要不是有杯子裏的水捂着怕一直就都是涼的,伏在桌上,下巴磕在手背上,從上官彧的角度看似是有點委屈:“我自認沒師父這個本事能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如今事情已然塵埃落定,我也不想再去追求其他的事了,若再追究,我怕我會死在自己的牢籠中。每日被自己當初害死父親和哥哥的的錯誤決定折磨。我還想好好活着,自己活着。”桌面的冰冷透過層層布料到達了手臂;“從今以後,我就只要好好跟着師父練武,好好當好我這個郡主,然後在適當的時候找個夫婿,儘量別讓皇上插手,如此,就好了。”

    “但願如此。”上官彧眯着眼睛,半開玩笑的重提舊事:“優兒真的不考慮考慮爲師”

    澹優送了他一個白眼,重新坐直了身子:“除非賜婚,要不師父你便不用想了。”

    “爲師有的是耐心。”上官彧說罷將蒼梧喚了進來:“準備回城吧。”

    “耐心”他這還是真要等着她不成,多少功勳顯貴的姑娘不要非要她這個無權無勢空有一個郡主名號的郡主

    澹優被他的態度氣笑了:“師父你看上我哪了,我改還不行無權無勢,哪個朝廷命官的女兒不比我強我在未來的路上一點都幫不上你。”

    上官彧不以爲然,任由隨後進來的侍女收拾着東西,自己也站起身來欺身到了她面前,一張俊臉面不改色:“改我就喜歡你這個人,你是要如何改況且,爲師要徒兒你幫忙麼”

    這話倒是沒說錯,他的事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到底她的二十一衛也都是他的人,雖然在朝中看起來沒什麼勢力,但暗中她瞭解的其實不少,嫁還是不要嫁了,若是真的嫁了,就離做他手裏隨時可能被喫掉的梅花糕不遠了。

    蒼梧來報說可以回府了,他這才轉身離開了亭子,澹優隨後在他後面做了個鬼臉也一同出了亭子準備下山。

    回城路上,原本晴朗的天空居然不一會兒就陰了,然後就開始下起了雪,感覺有冷了幾分,上官彧將自己的斗篷遞了過來,本來還想幫她披上,被她躲開了,他也不惱,端正的坐回了原來的位置:“披上吧,下雪了。”

    中午在清遠王府喫的午飯又被他拖着站了會兒梅花樁,大冷的天,還在外面戰梅花樁,就爲了顯示他的斗篷多保暖。

    等下午回到公主府她有點覺得自己的腳不是自己的了,可剛到門口,就看見院中大擺香案,似乎在接旨。太監宮女站了一院子,爲首的硃紅色長袍繡鶴的是高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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