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福安用力抓緊孟小虎的手,低沉輕語:“少主還有一個地方,你也應該去看一看,哪裏,是孟家除了你們以外,最後撤離的一批族人,只是,他們沒能走遠,又或者說,他們自動放棄了離開”
一怔,孟小虎毫不猶豫點頭。
咧嘴欣慰一笑,福安輕聲喃喃:“跟老奴來。”
說完,他的步伐一下加快,敏捷得不似一個鬚髮蒼白的老人,反而如一個年青力健的小夥。
深吸一口氣,孟小虎快速跟上。
順着石崖上的一條深深縫隙,手腳並用向上爬。
懸崖很堅硬,孟小虎一面往上攀爬,同時一面敏銳發現,這堅硬陡峭的石壁上,居然留下不少武器痕跡,應該是武者用他們的兵器借力,企圖以最快速度爬上石崖留下。
只是這些武者,絕對是敵非友。
倘若是孟家人,當年應該留有一條更加便捷方便,通向石崖的路。
果然,當天邊微微發白,攀上石崖頂端時,孟小虎一眼便看到,在這裏有幾個金屬樁,深深打入石頭裏的金屬樁,每一個樁子邊緣還殘留着被斬斷金屬鏈的殘餘部分,應該是最後一批撤離的孟家族人,爲了避免敵人快速追上,用武器強行斬斷。
石崖凹凸不平的頂部,並不單調,上面層層疊疊散落無數人骨與盔甲,看得出來,這些敵人死得很慘,是五馬分屍的那種死法。
看着,孟小虎滿眼愉快。
換成是他,也會如此殺死這些偷襲者。
儘管是在光禿禿峯頂,這些人骨顯然也被焚燒過,而且程度更重,幾乎大量骨頭都已經燒焦風化嚴重,很有可能是用火油。
站在石崖下,福安的身影無比單薄,僵硬在雨中不再動彈。
沒有出聲,因爲孟小虎看到,福安在大雨裏的眼眶逐漸泛紅,越來越紅。t
半晌,福安突然失神的喃喃:“少主,記住這裏,這裏是老大人最後戰死的地方,老大人爲了保護所有老弱婦孺安全退回孟家逃生通道,就在這裏,他一人持刀,以一敵萬,瘋狂殺戮,在這裏,不僅有上萬偷襲者的屍體,還有老大人灑盡體內的最後一滴鮮血”
身體劇烈一顫。
眼眶不由自主的發紅。
孟小虎顫抖站立,似乎在瞬間,他又回到十六年前的那個夜晚,一個老人手拿大刀,笑着以一人之力,與前仆後繼衝上崖頂的敵人激戰,刀光飛舞,鮮血噴濺,整個石崖頂上光禿禿的青石,被鮮血徹底染成紅色。
殺殺殺
老人用盡全力殺戮,不是爲了泄憤,而是爲了更多族人逃到更安全的地方,即便明知結果會是死,依舊選擇戰鬥到最後一秒。
隔着十六年時空,似乎仍舊清晰能夠看到,老人的一雙虎目,充滿平靜從容與問心無愧的虎目,他選擇很簡單,與孟家共存亡。
砰緩緩地,雙膝一曲,孟小虎直挺挺跪上地面。
“他老人家的遺骨呢”
低着頭,孟小虎低沉地從嘴裏一字一頓發出輕問。
“對不起少主,當老奴第一次偷偷溜回時,已經找不到老大人的屍骨。”福安紅着眼,滿眼無盡悲涼的輕語:“所以,老奴用老大人平日賜給我的一塊玉佩,在哪裏,給他做了一個墳,我想他一定希望留在這裏,從最高的地方守護凝望他耗盡畢生所有保護眷戀的猛虎灣。”
福安手指的方向,哪裏由幾塊焦黑的石頭壘集,若不是他說,根本不用有人認爲那是一個墳墓。
孟小虎鼻子發酸,他很清楚,這不是福安怠慢,而是別無選擇的最好辦法,如果太引人注意,或許在建成當日,就會被人徹底拔開摧毀,根本不得安寧。
甚至有可能被敵人確定,孟家還有人逃離的事實。
擡頭望天,張大嘴巴,發出痛苦至極的無聲吶喊。
他的爺爺一世英雄,到最後卻無法入土爲安,恐怕,在戰死之後,他老人家已經屍骨無存,否則以福安的忠誠,不可能沒有發現一丁點,哪怕是半塊遺骨
咬牙,福安低沉再道:“少爺,您的父親也是同樣如此,他,戰死在哪裏,老奴親眼看到,他殺死了上千敵人,是在那羣雜碎開始進攻時,他第一個站出來,領着族內武者與他們廝殺,甚至他還沒能來得及看上一眼,自動放棄自由與生命,與獸人離開的夫人,以及剛剛出生的你,老奴唯一能做的,是將他消失的刀飾上,已經燒至焦黑碎裂的一塊玉牌,與老大人一起合葬”
沒有說話,孟小虎只是沉默對着不起眼,如同雜石堆的墳墓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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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心底不斷重複唸叨,爺爺,父親,不孝之子回來了,魂歸來兮
魂歸來兮
沒有眼淚,老天已經替他流出了瘋狂眼淚。
“謝謝你福伯,謝謝,讓爺爺與父親他們在一起,在天上,他們一定正溫和的看着我們微笑”
說完這一句,孟小虎再度陷入沉默,筆直跪着,後背卻重新挺得筆直。
福安哽咽,沉默如石緊緊守在他的身後。
天地一片寂靜,除了雨聲,似乎再無一絲聲息。
天色放明,即便是陰沉的雨天,視野也逐漸變得清晰。
“少主,走吧,繼續再呆在這裏,或許會被別人看到。”福安難過的低聲勸慰,頓了頓,同時低沉再道:“還有一處地方你也應該看看,他們也在等待你回家。”
“好”
一分鐘後孟小虎靜靜起身,低沉的只回應了一個字。
不想離開,時間太短,他很想在這裏與他血脈最近的兩個親人再多呆一會,哪怕多一秒也行。
可是理智告訴他,他必須離開。
否則這麼多族人的亡靈會無處安放,他,是唯一能替他們未來入土爲安的人,這責任他必須扛上,因爲他的這一條命,是他們用生命換回。
崎嶇而陡峭的山路,站在上面,才發現原來猛虎灣後方,連着一片如此巨大的石崖,完全看不到它的邊際在哪裏。
繼續前行了半個時辰。
突然一道深深斷崖,將這一片高聳陡峭的石崖一分爲二,如同有一把巨刀,將它們從中間剖開
在斷崖邊上,孟小虎再度看到熟悉的金屬樁,在第一個崖頂看到的一模一樣,通往石崖下面,還是
沒有問,因爲很快,福安徒手往下攀爬,一直下降了四五百米,緊隨而下的孟小虎,眼尖的在對面,至少間隔了幾十米寬的石壁上,發現了一個隱蔽石洞口。
相當隱蔽,不管是站在五百米上的崖頂,還是站在有千餘深,下方尖石林立的崖底,都無法用肉眼看到這個石洞。
石洞肯定是人工開鑿,即便這麼長的時間,也能清晰分辨,洞穴邊緣用鋒利武器開鑿的痕跡。
“這是孟家在建成後,花費了幾代族人的時光,從這堅硬的石崖上開鑿出的一條緊急關頭逃生通道。”似乎明白孟小虎的疑惑,福安一邊繼續攀爬,一邊揚聲替他解釋:“若不是有它,恐怕孟家上下在十六年前,絕對無一人能夠生還,跟老奴來,原本連接上面與洞口的金屬鏈已經徹底銷燬,要抵達那裏,得費點功夫。”
“好。”
孟小虎毫不猶豫沉聲應下。
繼續向下,直至下到一塊兩崖相隔只有七八米的地點,用力一個反撐,才險象環生的反撲至對面石崖,僅憑只夠一掌之地的岩石突起,單手抓緊穩住身形,然後繼續向上爬。
恐怕也只有福安這樣,一直守在這裏,嘗試過無數次的人,纔會找到這條几乎是唯一通向對面石崖的途徑。
爬入洞口,還未站穩,孟小虎就嗅到,一股惡臭腐爛的味道,從洞內源源不斷涌出。
“用溼布捂住口鼻,少主,否則有可能在進入洞穴深處後昏厥。”
嘶啦,直接撕下早已被雨水淋透的衣角,如福安一般矇住口鼻。
只走了短短百米,孟小虎徹底震驚。
屍骨,數量龐大並無焚燒,卻早已經腐爛化爲森森白骨的屍骨,這些屍骨,幾乎堵塞了內部開鑿得相當寬闊,寬度約爲二十米左右的通道。
不是一處堵塞,而是從看到第一具屍骨後,越來越密集的綿延堵塞。
想要前行,就必須踏着沒有空隙的屍骨前行。
很快,孟小虎跟着福安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方式很簡單,踏着身穿盔甲,偷襲者們的屍骨往前進。
無法將他們的屍體徹底摧毀成碴,至少現在不行,但踩踏他們的屍骨,卻毫無半分遲疑,甚至每踏上一具,心底就會泛起淡淡愉快。
愉快很快消失。
因爲孟小虎快速發現,好多族人屍體,數量絕對比外面看到的更多。
顯然,逃入這裏的族人,屬於戰鬥力並不強的剩餘部分。
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大量已經腐朽的女人服飾,顯然,來到這裏的大量是族內女人,還有老人,再往裏走,走至深處,當發現最後一處屍骨聚集地時,孟小虎的黑眸瞬間血紅
身體劇烈顫抖身體硬梆梆站直,突然一拳用力擊上一側石壁,拳印,深深印入石壁,孟小虎滿眼怒火滔天的一聲咆哮:“以血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