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已天黑。雪藍城最艱難的一天走到傍晚。從南和淵到北和淵,從西邊的不庭山到東南的艾爾達鹽湖,榆楓族和格枝族土地上,到處是刀兵劍影,戰馬縱橫。
到任僅一天的新榆楓王、大徽王朝十八世帝皇長子澹臺睿德,以雷厲風行、輕佻急進的姿態,打破雪藍城的平靜,挑起西境戰事的導火線。
只是,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沒有意識到澹臺睿德將榆楓族和格枝族所有的男子抓捕、並在他們面前公開凌辱他們的廢君主的後果。
作爲澹臺睿德的麾下大將、智囊謀士的烈山雲貴,卻對澹臺睿德唯唯諾諾,畢恭畢敬。
血鹽池邊燈火明亮,沖天的火光中,咆哮雄獅旗半陰半明地招展。
澹臺睿德決心在一天之內摧毀雪藍城人心中的所有神明,包括這些賤奴潛意識裏對他們廢君主的尊崇,建立自己至高無上的皇權權威。
火光中,血鹽池裏人頭攢動,不停地有人摔倒在水裏,池邊一片號啕。
澹臺睿德用卡丹蘭大草原上最好的海牛皮製成的馬鞭剔掉靴子上的污泥,擡頭看着血鹽池裏無人認領的孤兒,以及那些膽顫心驚的賤奴。問:“還有誰想上來的嗎”
這些孤兒中,有一直表現突出,一直想要回跳蚤窩的阿睿。
阿睿從血鹽池裏爬上來,帶着一身污水,撲通跪在澹臺睿德面前,還沒開口說話,另一個衣衫襤褸、門牙漆黑的賤奴敏捷地爬上池邊,衝在他前面,跪伏在澹臺睿德面前:
“將軍,大人,殿下,我的孩子才七歲,他還小,還不能去守島,將軍開恩啦”
澹臺睿德蹲下,盯着那黑門牙:“你的孩子在哪裏”
黑門牙男子膽怯地指指血鹽池裏趴在邊沿上的一個瘦個男孩,那男孩實在太過瘦小,身高不足七尺五寸備註1,估計是浸泡在血鹽池裏太久,小身板不停地顫抖。
澹臺睿德朝那瘦個男孩點點頭,“上來吧你。”
瘦男孩瑟瑟發抖,努力地想從池裏爬上邊沿,但由於池邊都被污水浸漬,他個頭小手又沒抓穩,爬到一半便撲通摔下血鹽池裏。
池邊的衆多天威軍發出鬨笑。
黑門牙男子小心翼翼地膝行至血鹽池邊,看着澹臺睿德的臉色,膽顫心驚地伸手去拉兒子。瘦男孩從池水裏再度爬起來,搭在他爹的手心裏,被拉出血鹽池。
瘦男孩懂事地跪他爹旁邊,身上污水嘀噠。
“你們所有的災難都是那兩人給。去吧,吐他一口唾沫,回家吧你”澹臺睿德微笑着對瘦男孩說。
瘦男孩瞧瞧他爹的臉色。
他爹還跪伏在池邊漬溼的硬地上,蓬亂而骯髒的頭在傍晚忽閃忽閃的火光中顫抖。
瘦男孩走路有些踉蹌,臉無血色,慢慢地向榆楓廣走去。
榆楓宏張大嘴巴。
所有的人都看着瘦男孩的腳一步一步地挨近榆楓廣。
榆楓廣的眼睛漠然地眺望着陰暗的前方,儘管前方除了天威軍林立的長槍頭以外什麼也沒有。他的妻子,活死人格枝奕綠被倚在旁邊的白石柱上,眼神虛無,面無表情。
或許,他並不知道榆楓廣是誰,但顯然,他的黑門牙爹知道。
正在這時,他那穿得破爛不堪的黑門牙爹爬起來,擋在兒子面前,流着淚說:“兒子,你不能唾他,他是我們的君主,就算他已被廢,你也不能唾他呀”
瘦男孩將唾沫吐在旁邊溼漬的硬地上。
澹臺睿德走到榆楓廣面前,看着他,用執鞭之手指指格枝奕綠倚着的粗壯白石柱,語氣裏是極盡的輕佻和嘲諷:
“聽說,格枝族最崇敬白石神。這石柱是你爲你的愛妻在大婚前所立的神柱是吧現在,我倒要看看你所尊崇的神,你榆楓族和格枝族的衆神能不能救你,能不能救你心愛的妻子。”
榆楓廣平靜地說:“偉大的諸神無處不在,天神關注着一切生靈。山神,石神,河神,竈神,我們心中的神靈護佑着我們。如果今天我不得諸神庇佑,那是我不夠摯誠。”
澹臺睿德冷笑一聲,轉身對黑門牙男子說:
“你可以帶回你的兒子,但是,你和你的兒子不但要朝這個叛亂者吐唾沫,還得朝他的妻子吐唾沫。難道不是正因爲他們的惡行,你們才淪爲賤奴的嗎”
黑門牙男子搖頭:“大人,將軍,殿下,你要我做什麼都行。但是我不能朝他唾沫。他是我的君主,我不能這樣啊否則,天神會懲罰我的後世萬代啊”
澹臺睿德環顧四周,哈哈大笑,“誰是你們的天神不是那些沒用的白石頭,不是那些黑漆漆的山或者不能說話的樹是我,是我大徽王朝的澹臺睿德殿下。現在,我命令你和叛亂者劃清界線。”
兩個天威軍士兵走上前,拉起瘦男孩,重新丟進血鹽池裏。
瘦男孩在血鹽池污水裏沉浮,重新鑽出水面的他額頭上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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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男孩悽慘地哭喊道:“爹,爹,救救我,救救我呀”
黑門牙男子重新膝行趴在血鹽池邊,涕淚縱橫,伸手握着被鹽水浸泡着的瘦男孩的小手:“兒子,爹做不到啊爹在這裏陪着你,在這裏陪着你”
瘦男孩額頭上的血迷糊了他的雙眼,他一雙小手緊緊抓着他爹的手,全身冷顫:“爹,我聽你的,我沒有吐君主的唾沫,我記得你說過我們的君主有一天會來救我們的是不是”
黑門牙男子流着淚笑:“是的,他總有一天會來救我們的,我們會是自由民,不再是賤民。我們要堅持到那一天。”
“我會堅持爹,我堅持”瘦男孩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慢慢地再無聲息,身子軟軟地趴在血鹽池邊,頭垂在他爹的手心裏。
“兒子”黑門牙男子慘叫道,跳進血鹽池,抱着兒子冰冷的小身子。血水和污水在這一對父子身邊浸染。
跳蚤窩的小偷王阿睿立馬明白了遊戲規則,大聲說:“殿下大人,我願意爲你效勞,我願意去死亡列島,只要你放我回去找到我兄弟,我願意帶着我兄弟一起去守島,真的,我帶兄弟來。”
澹臺睿德對他很感興趣地說:“好呀,你認爲現在該怎麼做我纔會放你回去找你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