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跟過來的村民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個城裏人怎麼突然叱罵張鐵頭，難道是路見不平？
張鐵頭混不吝的性子，捱罵怎麼能不還口，瞪着林曉道：“你他媽誰啊？敢罵老子！”
林曉儘管憤怒，但是心還尚存理智，不至於說出“我是你爹”這種話捎帶腳把自己老媽裝進去，只是不理睬，向着自己爹媽走去。
林紅兵和張淑英看到了林曉之後，都是渾身一震，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別人認不出來林曉，當父母的怎麼可能認不出來，別說大變樣，是化成灰都認得。
“曉兒？”
林母顫聲喚了一聲，隱隱的還帶着一點猶豫不定，儘管她覺得眼前的這個體面人是她的兒子。
林曉看着母親蒼老的臉龐，這是本不應該屬於一個五十歲的年女人的臉更像是六七十歲的老人，艱苦的勞作和沉重的生活加速了這張臉的風化。
母親瞳仁有點泛白像是蒙了一層翳，他知道，這個時候母親的眼睛已經病的很重了。
林曉鼻頭一酸，強忍着眼淚，嘴脣顫動：“媽……”
然後轉過頭看向自己的老父親，哽咽出聲：“爸……”
林紅兵也是渾身一震，眼神也瞬間變得複雜起來。
先是欣慰，希冀，而後閃躲，羞愧，臉色陡然漲紅，怒道：“剛找到工作，不好好班，回來幹什麼？趕緊進屋去！等會兒再收拾你！”
林紅兵雖然在叱罵林曉，卻絲毫不敢看自己兒子的眼睛，硬挺挺的漢子，說剁手剁手的狠人，卻像是一個追贓現場被抓獲的小偷，手足無措，盡顯倉惶。
一羣村民也都是感覺有點瞠目結舌。
“這是林家的大小子？”
“怎麼變樣了？以前跟蔫吧雞兒似的，現在怎麼油光水滑的？”
“次回來，還不是這樣呢！”
而眼看着林曉和唐豆進村的村民，更是覺得難以置信，這個渾身貴氣的傢伙，竟然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林家大小子！
張鐵頭反應過來直接炸毛了，暴跳如雷道：“好你個林曉啊，我還當是誰敢罵我，原來是你這個小嗶崽子！在城裏混了兩天半，翅膀硬了是吧，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說完便是向着林曉衝了過來，想要動手。
林母和林父臉色頓時變了，這張鐵頭是村裏出了名的二流子，打架鬥毆那是家常便飯，要是打起來，自己兒子是肯定要喫虧的。
“鐵頭，你別這樣，曉兒，快給你小舅道歉！”
林母帶着哭腔，想要往攔，而此時張鐵頭的拳頭也已經砸到了，眼看要打到林母身。
林曉眼睛一眯，閃電出手，直接捏住了張鐵頭的拳頭。
張鐵頭怔了一下，猙笑道：“小子，還長本事了，我看看……”
可是還沒說完話，林曉皺眉擡起一腳，對着張鐵頭的肚子踹了過去。
“啊……”
張鐵頭慘叫一聲，倒飛了四五米，“砰”的一聲摔在了地，直接摔蒙了。
林父林母也蒙了，村民們也都傻眼了。
這林曉哪來的這麼大的氣力？
能給人踹飛了？
只是隨即林母急了，惶然驚呼道：“曉兒，你這這是幹啥，你咋能打你舅呢！”
說完便是想要去看看張鐵頭有事兒沒事兒，卻是被林曉拉住，林母更急了。
“撒開我！”
林曉沉聲道：“媽！你難道還看不出這張鐵頭是什麼東西麼？”
“啪！”
林曉臉直接捱了一巴掌，他本可以躲開，但是不能躲。
林母怒視着林曉斥責道：“你這孩子，他是你親舅舅，你怎麼說話呢？”
林曉心暗歎，母親太老實也太重視血緣親情了，甚至幾近迂腐了。
前世父親斷指，兩個人哄他說是幹活被石頭砸斷的，他也沒有當回事，估計也是這次討債事件，讓自己父親去頻繁的賣血，加速了父親的死亡。
林曉無表情道：“我不會認一個即將把我家逼的家破人亡的人當舅舅。”
林母身子猛然一顫：“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什麼家破人亡！”
“還個債而已，等糧食下來了，一堆兒還了！大人的事兒你一個小孩子不用管！”
林紅兵也不得不開口了，努力想要拿出父親的威嚴，只是這丟人的一幕被兒子裝了個正着，讓林父的語氣有點弱。
甚至所有村民也覺得林曉誇大其詞了。
林曉卻是搖頭道：“先不說別的，要是我沒有趕回來，我爸這根手指頭沒了吧？”
隨後林曉慘笑了一下道：“我不傻，你們藏着的“獻血證”我都看到了，我爸是打算賣血還債是吧？你們知不知道，頻繁的賣血是會導致貧血然後死人的！我爸要是沒了，那不是家破人亡是什麼？”
說是“獻血證”其實是是給賣血貼金了，其實是賣血的收條。
聽到林曉這麼說，全場頓時一片譁然。
“這老林去賣血了？”
“我說這老林本身挺硬朗一個人，以前一干一天不停腳，現在幹一會兒歇一會兒！”
“賣血還能死人？”
“那你可說呢，人活着不是一腔子血麼，賣一點少一點！”
林父林母也是滿臉蒼白。
林父嘴角囁嚅了幾下，強自辯解道：“你這孩子瞎說，我都聽人家大夫說了，血能再造，獻點血對身體還好呢，血管不堵！我每次鮮完血身都輕快！”
林曉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咬牙道：“輕快那是你身體虛的都要飄了！血能再造是不假，可是你那個賣血法，身體造血根本趕不你賣的速度！”
林父本身嘴笨，哪裏說得過林曉，直接是啞巴了。
林曉現在也懶得理自己老爹老媽，而是一轉頭，看向自己三個姨，陰沉道：“大姨，二姨，三姨，我問你們，你們是真的急的用錢麼？”
聽到林曉這麼說，三個人臉色都是一變。
林曉大姨直接急了。
“你這孩子，說什麼話呢，要不是着急用錢，能你家來要錢啊！”
三姨也是一臉的委屈道：“瞧你這孩子說的，好像我們故意爲難你家似的。”
林曉二姨更是個不讓人的貨色，指着林曉斥責道：“瞧瞧你這什麼態度，這是跟長輩說話呢麼？還敢打你舅舅，在城裏讀的書都讀到狗身了？道德都沒有了？”
林曉見到這幾個姨也是這幅嘴臉，便是徹底明白了，這所謂的親情都不重要了。
點點頭，林曉面色冷漠道：“好說，你們要講道德，那我們談談道德。”
隨即林曉看着自己大姨，冷聲道：“大姨，六年前，大姨夫從山坡滾下來，腿摔斷了，是誰揹着他跑了三十多裏山路去的縣醫院？是誰在我大姨夫養傷的時候把自己家地扔下，幫你家幹活？是我爹！要沒要你家一分錢？沒有！”
林曉大姨直接被噎住了，這事兒確實有。
緊接着林曉又把目光移向自己二姨。
“八年前，二姨夫跟東關村的人賭錢，輸了底兒掉，人家要債門，說不還錢要二姨夫的命，是誰家把買種子的錢給你加墊的？是我家！你家又是啥時候還的錢？兩年，還是三年？期間有人催過你們麼？還錢的時候管你要過利息麼？”
氣焰囂張的二姨也滅火了，出這事兒的時候鬧的挺大，很多人都知道。
最後林曉又把目光落在三姨身，淡淡道：“三姨，你這個理由我也不說啥了，你說你家蓋房短料子，我爹二話沒說把他撿了二十多年的石頭都給你家拉過去鋪地了，水泥也是我爹起早貪黑給抹的，我爹管你要工錢了麼？”
林曉掃視全場，滿臉嘲意道：“我爸我媽是老實人，這些攜恩求報的事兒，他們說不出來，可是我不一樣，你們捫心自問，我家現在是欠你們家的錢，可是你們誰家沒承我家的恩惠！”
隨後林曉指着地的張鐵頭恨聲道：“要不是這狗一樣的東西，隔三差五來我家哭窮，今天借錢買種，明天借錢養豬，先不說豬和種看沒看到，我問問，他還過一分錢麼？”
“不是他拖累，我家能窮的連我學都供不起！”
“姥爺沒了，把存的錢留給他，他倒是抖起來了，胡喫海塞一頓造，可曾還過錢？我不知道我爹怎麼管他借來的錢，我也不想知道，我想知道的是，大家究竟是怎麼認爲的！”
“到底是誰欺負老實人！”
“真他媽的是一羣好親戚！”
林曉最後兩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所有人都被林曉堪稱血淚控訴的一番話給震撼了。
村民也都是紛紛低聲議論。
“這話沒錯，老林是老實人，誰家有忙都能搭把手。”
“唉……老實人挨欺負啊，這麼一說，倒是張鐵頭還有他們老張家姐妹幾個不仁義了。”
“是啊，欠債還錢是沒錯兒，鬧得這麼大，何必呢，臉面都不要了。”
林曉看似激動，但是心裏卻是一片平靜，說話的時候他一直用餘光看着自己父母，顯然表情已經有些鬆動。
只要再加把勁，這所謂親情的亂麻，便可一刀斬斷，再無後顧之憂。
/46/4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