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庶帝 >第一百六十九章 湯武革命
    王傑聽到消息的時候,是安懋下朝不久之後。

    他坐在榻上託着腮,聽到“謀反”兩個字的時候,微微怔了一下,但徐寧將現有的信息說完後,王傑立即就道,“這紀鵬飛沒反,”他一邊說,一邊朝坐在對面的徐寧擺了擺手,“就是真反,他這麼反,也成不了大事。”

    王傑剛剛用過早膳,此時正是該讀書的時候,但徐寧看出王傑顯然不想去讀書,於是便隨口湊趣道,“那主子以爲,如何行事才能成就大事呢”

    王傑放下手,拿過小几上的九連環撥弄起來,“依我說,首要的一點,就是這造反的人,絕不能說自己是在造反。”

    徐寧道,“不說自己是在造反,那該說什麼呢”

    王傑道,“應該說自己是在革命。”

    徐寧一怔,“革命”

    王傑道,“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此革命也。商湯代夏,周武代商,均是革命,說自己在革命比說自己在造反可是理直氣壯多了。”

    徐寧道,“可商湯、周武之所以能革命,是因爲夏桀殘暴、商紂昏虐,而今上卻是少有的明君聖主,即使這紀鵬飛說自己是在革命,恐怕也難以服衆罷”

    王傑道,“這就涉及第二個關鍵點了,幹革命的人,必須要弄清楚衆是哪一部分人,這紀鵬飛連自己手下的人都弄不清楚,自然成不了大事了。”

    徐寧道,“那依主子說來,衆是哪一部分人呢”

    王傑道,“窮人啊。”他擡頭朝徐寧笑笑,“我不是在說”

    徐寧忙附和道,“奴才明白,主子是在說上邶州的窮人。”他頓了頓,又道,“可窮人雖窮,但畢竟是人,人都惜命;且越窮的人,越愛生育,這人一旦有了孩子,遇到豁出命的事,總會猶豫幾分,何況紀鵬飛手下能掌控的兵並不多,戰鬥力也不算強,如何能讓那些窮人歸軍賣命呢”

    王傑道,“讓窮人賣命,無非是三樣東西,土地、錢財和女人。”王傑說完,兀自怔了一怔,忙改口糾正道,“不,女人不能把女人算作一種可分配的資源,女子也是人、也是人”

    徐寧忙道,“對,女子也是人,與土地和錢財不同,只是戰亂時期,女子難免淪爲男人的附屬品。”

    王傑道,“即便如此,也不該隨意將女人作資源看待。”他皺了皺眉頭,道,“不過在窮人眼裏,女人就等同於一種生育工具罷,所以我的意思是”

    徐寧笑着接口道,“主子是在說上邶州窮人的看法,主子心裏,還是將女子看作人的。”

    王傑點點頭,道,“想明白這點之後,就好辦多了。此三樣,均在富人手中,紀鵬飛只要讓手下的士兵劫富,將富人的土地和錢財全部拿走,就能得到窮人的擁護了。”

    徐寧想了想,道,“恐怕事實並不像主子說得這般便宜罷。”

    王傑問道,“爲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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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寧道,“窮人乍富,就好比小人得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些窮人一旦得到了原屬於富人的財富,往往比原來的富人更憎惡紀鵬飛這樣劫富濟貧的革命者。”

    王傑一怔,把手中裝還原樣的九連環擱到几上,“對。”

    徐寧繼續道,“主子口中的窮人,其實,就是百姓。主子有所不知,這老百姓啊,”徐寧說着,伸手拿過桌上的九連環,隨手解了起來,“最是目光短淺。當窮人的時候,喜歡聽革命的人嚷嚷劫富濟貧,可一旦有了兩個小錢,他們就只想過日子,不想革命了,覺得革命太折騰人了。”

    王傑探過頭去,看着徐寧解九連環,“我知道,”王傑笑了起來,“百姓不但目光短淺,還愚蠢懦弱、欺軟怕硬、兩面三刀,總而言之,窮人中的絕大部分,都不是什麼好人。”

    “因此,那紀鵬飛只能劫富,絕不能濟貧。”王傑思索道,“他剛開始革命時,可以以劫富濟貧的名義武力奪取富人的土地,但是拿到手之後,絕不能往下分給窮人,而是要集中管理,讓原來的窮人共同擁有富人的土地,而不是轉變成某個人的私有財產。”

    徐寧聽着,笑了起來,“主子,您真是長在深宮中的天潢貴胄。”

    王傑一愣,就見徐寧一邊把解開的九連環放回桌上,一邊道,“您對東郡鄉村,真是一點兒都不瞭解呢。”

    王傑道,“難道你就瞭解了”

    徐寧道,“奴才也不瞭解,但奴才聽主子說共同擁有土地,就明白主子其實連真正的窮人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呢。”他微笑道,“主子,窮人是最壞、最蠢、最自私的,他們不懂主子說的革命,也不理解什麼共同擁有土地,他們只會倒向拳頭最硬、好處最多的那一方。”

    王傑聞言,愣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問道,“是麼”

    徐寧點頭道,“是啊,主子,若是聖上召見您,您可千萬別說什麼共同擁有土地,這話犯忌諱着呢。”

    王傑想了想,點了兩下頭,“說得對,這話是忌諱。”他說着,垂下眼簾,“那紀鵬飛可真是冤枉了。”

    徐寧道,“冤枉倒不冤枉,主子且想,他若當真沒同華傲有過接觸,那上邶州的司兵參軍如何能在得知消息後,立時就帶人往旗北跑呢”

    王傑又怔了怔,嘆口氣道,“不說冤枉,就算是可惜罷。”

    徐寧道,“是不是真可惜,這一時三刻也辨不出。”

    王傑道,“此話怎講”

    徐寧微笑道,“這紀鵬飛,定是叫人給害了,他若是能臨死反將害他的人一軍,那才叫真可惜。”

    王傑道,“聽你的意思,這紀鵬飛身陷牢獄,並不能算可惜嗎”

    徐寧道,“是啊,他淪落至此,一定是做錯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事。”

    王傑抿了抿脣,道,“依我看,卻是他將重要的事都做對了,才淪落至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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